晏逸之不知道的是,他滿是嘲諷又無可奈何的笑落在嚴成緒眼中如春風十裏、桃花三月。
他的靈魂都活過來了。
像,實在太像了,晏逸之的微笑讓他回到了第一次見小囡的時候。
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天地間隻剩下他和小囡兩個人,嚴成緒目不斜視的注視著晏逸之,滿是懷念。
他在看他,又好像沒看他。
嚴成緒的眼神在晏逸之看來簡直是挑釁。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除了晏逸之自己,隻剩下晏逸之身後的顧青和幫廚的嬸娘。
嬸娘有什麼好看的,哪怕豐盈如香仙兒,那也強差人意。
晏逸之堅信嚴成緒看的不是別人,正是美貌嬌俏的顧青。
他似乎能聽到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
晏逸之皮笑肉不笑的將一碗老鴨粉絲湯放在木桌上,打算和情敵好好聊聊天。
“小囡。”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嚴成緒不假思索的脫口輕喚。
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晏逸之眉頭微皺。
見晏逸之臉色不好,話音出口,嚴成緒才緩過神來。
他連忙站起身道歉,彬彬有禮禮數周全。
“恕在下唐突,將姑娘錯認人成故人。”
“但姑娘與故人實在太像了,嚴某人實在不敢相信天底下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話,還請問姑娘芳名。”
“秋蟬。”晏逸之冷冷說道。
“忽聞蟬鳴聲,暗喜秋來晚。”
“秋蟬,好名字。”
嚴成緒文縐縐的稱讚出聲,一副真心實意覺著這名字不錯的樣子。
蟬生春夏,到了秋天便死了,算什麼好名字。
晏逸之頓感渾身不適。
秋蟬之所以叫秋蟬,全怪他當初年幼考慮不周。
他分管大小事務的四個一等丫鬟,分別是春夏秋冬,再配一個其他字。
秋蟬被送到皇太孫院子裏時正是蟬聲鼎沸的時節,管事嬤嬤問他賜個什麼名兒好,五歲的晏逸之一眼看到了蟬,便取名秋蟬。
等他年齡漸長,明白了其中的不妥想給秋蟬換個名字,秋蟬卻聽慣了,不願換了。
好歹是個讀書人,居然閉著眼睛說瞎話,晏逸之心中不齒。
再看向嚴成緒不免帶了兩分不屑。
情人眼裏出西施,往日幹練的男人在遇上和亡妻相似的女人時,已經顧不上其他了。
他察覺得到晏逸之的疏離,隻當兩個人還不夠熟悉,絲毫不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嚴成緒將食材拌勻,夾起一筷子粉絲,遲遲沒有入口。
他注視著晏逸之,見晏逸之沒有放下吃食轉身離開,嚴成緒想了想,最終還是做了想做的事——
把筷子重新插入碗中,推到了晏逸之麵前。
嚴成緒溫柔笑笑:“秋蟬姑娘,天冷暖暖手,算我請你的。”
晏逸之這才發覺有些不大對。
他把碗推了回去。
“謝謝,你吃吧,我還要忙,你請便。”
正月十五上元節,鎮上多是賣花燈賣小食的,尋常百姓好不容易攢些銅板,都等著去鎮上消費。
大家全跑去過節了,哪怕官道上人聲鼎沸,卻少有停下來進食的。
香仙兒和杜三娘由此格外的閑。
嚴成緒本就是香仙兒的重點觀注對象。
十裏八村能有個長得過去的帥鰥夫不容易。
香仙兒掏出一把南瓜籽和幫其他婆子替班的杜三娘嗑的津津有味,視線在晏逸之和嚴成緒身上掃來掃去。
“這男的保準看上顧家娘子了。”香仙兒挑挑眉,一臉的過來人模樣。
杜三娘沒香仙兒經驗豐富,但看個男人還是容易的。
她點點頭,十分同意,甚至忍不住告訴了顧青。
“那男的喜歡你嫂子,你看他都不好好吃東西,眼珠子一直隨著你嫂子看。”
顧青原本打算給晏逸之打碗湯潤潤嗓子,為此一開始沒和香仙兒兩人嘮嗑。
她手上動作一頓,有些遲疑的抬起頭看向了木桌。
顧青抬頭時,正是嚴成緒將粉絲湯推給晏逸之的時候,顧青忍一驚,湯勺跌落,落回到了鍋裏去。
她的嫂嫂,她喜歡卻無法說出口的人,竟然被一個男人覬覦了?
而這個男人……
還是個條件不錯的鎮掌櫃。
顧青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她的眼睛漲漲的,又酸又麻有些難受。
顧青覺得自己夠苦了。
每天都得把對嫂嫂的喜歡藏在心中,生怕這份喜歡太過驚世駭俗嚇到嫂嫂,又怕自己表露出來傷害了死去的哥哥。
她的愛那麼卑微那麼隱秘,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隻能獨自一人承受。
原以為這樣的生活她可以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