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將至,道路兩旁的樹木依舊綠得很養眼。可此時,已沒了夏盛時的燥熱,幾陣涼風吹走了曾經的浮躁與焦灼,將一些淒涼的蛛絲馬跡灑落在人間。花草枯萎,葉黃落盡,都是些遲早的事。
陸允慈穿著一件淺紫色的開衫獨自走出了雜誌社的大門。大學畢業後,她換過幾次工作,大多數人換工作應該都是懷著向上走的希望,而她卻偏偏輾轉多次來到了這個半死不活的地方,一待就是六年。
從雜誌社到公交站的途中,要經過一條夜市街,這條街的一側有一所大學。經過一屆又一屆學生的滋養,夜市繁盛了多年。
允慈下班的這段時間,夜市街早已人聲鼎沸。勾肩搭背、牽手挽臂的年輕男女在這條街上肆意地穿梭,勾勒著生動的友情和愛情。雖也有獨自一人的,但允慈依舊顯得格外落寞。不僅僅是因為年齡的差距,更是因為那張沒有希望也無所求的蒼白的臉。
允慈從未羨慕甚至從未去留意那些學生跳躍而靈動的青春,盡管,她的青春似乎在進入大學之前就已經落幕了,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那樣盛放的時光。青春這個詞早就和她不再相關了。她似乎很擅長在獨行時走神,在人群裏,她的目光呆滯無神,顯得那麼不盡人情。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她的那扇窗裏到底掩藏了什麼?她總是微微低著頭,偶爾環顧四周,神思也是飄忽的,她對於外界的注意力就隻夠支撐著她去躲閃過那些擦肩的行人了。
允慈來到公交站時正趕上晚高峰,有很多人擁在這裏。人們的談話聲、喊叫聲和車輛的鳴笛聲延續著這座城市的喧囂,從未間斷。可這一切的喧囂都不曾扣響允慈的心門,她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她的心永久地停留在那裏,真實的世界反倒像是一個心不在焉的偶爾觀光之地了。
“想要燒餅的快來買啊,就剩最後幾個了,賣完就收攤了……”站牌旁邊一個賣燒餅的小販東張西望著,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對於允慈來說,這聲音有些刺耳,她一個勁兒地看著9路公交車來的方向,隻想趕緊離開這裏。她忘不了她忘不了她和蘇澤的相遇就是從他遞給了她兩個燒餅開始的。蘇澤?是的,她又想起了蘇澤,她怎麼可能忘了他?
隨著擁擠的人群,陸允慈上了公交。這趟車上幾乎是人挨著人的,車外的天色一點點暗去,在這片昏暗的喧鬧裏,不會有人注意到,在允慈閉眼的瞬間,兩行淚順著臉頰滑落,將那個凜冽混亂的世界同自己心裏的世界徹底隔絕了。她又想起了那個背影,在巷子的盡頭,慢慢地模糊,模糊,隱沒進了太陽的光輝裏。
天還沒有黑透,但在允慈目之所及的那方天空早已沒有了太陽。
她回到家後,從鞋櫃裏拿出自己的拖鞋換上,又把一雙男士的拖鞋擺在鞋櫃前。緊接著,她開始燒水,然後,就一直忙著做飯。呲~,水燒開了,允慈在茶幾上涼了一杯水就繼續去做飯了。大概又過了十分鍾,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江旭恒走了進來。
允慈聞聲看過去,微笑著說:“回來啦,先洗洗手,喝點水,飯馬上就好。”
“好,我洗一下手去幫你。”江旭恒一邊脫去外套,換著拖鞋,一邊回應著陸允慈。
琴瑟和鳴?夫曠妻賢?也許吧!
在飯桌上,陸允慈說:“這次國慶節,我想帶著湘湘回家看看我爸媽,好長時間沒回去,有點想他們了。”
“好啊!我送你們。但是國慶節我估計還得加班,先把你們送回去,我再回來。”
“不用了,也不是很遠,我帶著湘湘去坐大巴車就行,專門去送一趟太麻煩你了。”
“那……我送你們去車站吧,別拒絕了,好嗎?”江旭恒拿著筷子的手靜止了,他抬起頭看著允慈問道。他的心裏又飄來了一絲涼意,那早已熟悉的涼意,猶如在這轉涼的天氣裏,依舊穿著盛夏時的衣衫,雖有些不合時宜,但無關緊要,畢竟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或者,我們也可以稱之為“客氣”。
“嗯。”陸允慈僵硬地笑著點了點頭。
旭恒就是在等這個勉強又肯定的答案,雖然看起來勉強,但是她也親口肯定了呀!就像當年的那句“我願意”一樣。
江旭恒很想嗬護允慈,可允慈卻似乎總是把他當成外人。火熱的心在冷水裏是會激出燎泡的,那種被枕邊人拒在千裏之外的感覺真得不好受。他對陸允慈的在意仿佛是命中注定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說允慈的時候,他就很想走近她,當他見到她的時候,就不想再和她分開了。有些事情沒有什麼很確切的原因,可就是這種沒有原因的執著和堅定才彌足珍貴。
陸允慈30歲時嫁給了31歲的江旭恒。這些年來,他們從未吵過架,一方客氣,一方忍讓,日複一日,就這樣生活了5年。在這個年代,還有像這樣相敬如賓的夫妻嗎?
吃過飯後,江旭恒打開電視看起了新聞。陸允慈把陽台上曬的衣服拿進了屋裏,又把江旭恒的白襯衫熨得平平整整,然後疊好,放在了他睡覺那側的床頭櫃上。
從某些方麵上講,陸允慈也許是一個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