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兵工廠會辦徐忠恕的辦公室非常簡樸,沒有時下官員們的風雅奢華,除了一套古香古色的楠木沙發有點兒氣勢之外,寬大的空間裏分別擺放兩組辦公桌。
此刻,位於中央靠裏的碩大桌麵上,已經擺放著兩挺新嶄嶄的水冷式重機槍,四支尚未除去保護油的步槍。
陪同的文武官員幾乎都圍在碩大的桌麵周圍,靠裏的一邊留給了神色專著不恥下問的吳佩孚和滔滔不絕的徐忠恕。
徐忠恕一口氣說了十多分鍾,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情緒反而變得越來越激動,再次俯身打開兩挺重機槍機匣上方的護蓋,來回比劃,對比進行說明,最後頗為哀怨地訴苦:
“……將軍看到了吧?僅是一個擊發機構就讓人唏噓不已,雖然我們自己能生產,可因為設備老化,廢品率根本無法控製,成本始終降不下來,經過半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從六十餘元逐漸壓縮到四十二元,而且材料和工藝精度都沒法保證,裝上去沒打完一條兩百五十發子彈的彈帶就會出問題,根本比不上四川華西公司兵工廠的外銷產品。
“可是,華西公司賣給我們的價格僅僅是三十六元一套,使用壽命還遠遠超過我們自己生產的數倍,您說說看,我們咬著牙繼續生產還有什麼意義?明知道華西公司隨時可能掐斷零部件供應,我們也不得不購買他們的產品,否則根本無法完成越來越重的生產任務,其他還有複進簧、拋殼機等零配件,也都是這個情況……這個家,難當啊!”
吳佩孚和周圍將校心情格外沉重,麵對桌上的機槍樣品和徐忠恕的愁眉苦臉,誰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吳佩孚上唇微微翹起的胡子顫動幾下,暗暗呼出口濁氣,順手抓起桌麵上那支卸下十發彈匣的樣槍,從頭到尾細細打量,又拉動幾下槍栓,非常客氣地詢問徐忠恕:
“這種能一次連續射擊十發的步槍早已名聲在外,據說駐紮在印藏邊境的川軍全部用上了這種槍,在和印度殖民地軍隊交火的三次戰鬥中,顯示出強大的威力,完全壓製住了英國人的李恩菲爾德步槍,但是至今沒見有賣,能否在我們生產的漢式步槍上加以仿製?”
“改裝不難,難的是這個。”
徐忠恕撿起做工精致的彈匣:“這個十發彈匣是用薄鋼板衝壓後焊接而成,工藝簡單,材料也不難找,關鍵是大量生產所需要的衝壓機和模具,目前隻有四川華西公司擁有相應的衝壓設備,最難的是裏麵這組壓縮彈簧……“喏,就這個用四片優質彈簧薄板組合的玩意兒,當前隻有華西公司能夠做出來,當然,直接向歐美兵工廠訂貨也可以,不過人家恐怕不單賣彈匣,從四川買更別指望了,就像川軍的鋼盔一樣,有錢都買不到。”
漢陽廠已經算是國內同行業中的佼佼者,遠比已經垮掉的和正在垮掉的大沽、上海、金陵等兵工廠強大得多,可是和四川根本就沒得比——別說去和蕭益民自有的技術和設備都非常先進的華西公司比,就連屬於四川省政斧名下的老牌四川兵工廠也比不上,存在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而且是全方麵的落後。
這一客觀存在的現實,讓心懷雄心壯誌的吳佩孚深感憂慮和沮喪,早在多年以前,吳佩孚就把漢陽兵工廠列為誌在必得的重要目標,可如今到手了,卻猛然發現遠沒有自己期望的那麼好。
麵對漢陽廠的窘境和徐忠恕的抱怨,越來越沉穩的吳佩孚沒有當場表態,一直到快馬來催,吳佩孚才抓住徐忠恕的手,無比堅定地提出承諾和要求:
“過幾天去我那兒一趟,我給你撥五十萬現款,先把那個什麼穆爾式電爐、矽鐵爐和衝壓機買回來,我暫時隻剩這五十萬了,要是不夠我再想辦法,隻要我吳某人還在湖北一天,就會不折不扣地按時給你撥款,在此之前……無法生產的零部件,繼續從四川買吧,但我希望兩年內解決問題,求人不如求己啊!”
吳佩孚趕回督軍衙門,老長官曹錕、第八師師長王汝賢、第二十師師長範國章、第十六混成旅旅長馮玉祥等人已經等候多時。
曹錕親自率領大軍到來,終於緩解了兩湖危局,吳佩孚非常恭敬得體地與眾將見禮,在曹錕的提議下,立即召開軍事會議。
會議的第一個議題,就是判定川軍的意圖,估算川軍的兵力。
在北洋一係看來,羽翼豐滿、崢嶸畢露的川軍已經成為解決兩湖問題的關鍵因素,曹錕率部南下之前,先後接到徐世昌、馮國璋和段祺瑞三人的電報,對野心勃勃的川軍和迅速發展的明煮黨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可以說,曹錕此行不單單是軍事問題,還肩負著北洋一係的重托和希冀。
大型兩湖地圖高高掛起,十餘名隨從將校簇擁在曹錕和吳佩孚周圍,吳佩孚親自提起指揮棒,向大家彙報川軍動向:
“前天上午,川軍一個旅忽然南下石首,接手了王金鏡扔下的千餘殘部,目前仍盤踞在石首,沒發現有繼續南下的跡象,似乎正在進行整編。該部已經處於我軍嚴密監視之下,若有異動,我們這裏立即便會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