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陸執隻覺得他嚐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閉嘴!”突然,池矜獻厲聲打斷他,臉色都氣紅了,生著氣時他還反手大力捂住了陸執的耳朵,對陸自聲道,“他隨便怎麼對我,我願意!”
和言悅在一起的那十一年,自從關係開始破裂,自從言悅發現他是個神經病,陸自聲就再也沒從對方嘴裏聽過類似於同意的話,更別提願意了。
可陸執不是已經將自己完全暴露了麼,為什麼他能?陸自聲猶如不信,表情帶上了抹瘋癲的冷笑,惡意地反問:“什麼?”
池矜獻沒理他,隻微仰頭有些急地喊人:“哥。”
陸執喉結像個年久失修的機器般艱難地滾動了下,他眼球微微一動,看了眼池矜獻又迅速移開。
好像自己多看一秒就會弄髒了對方。
“陸執。”池矜獻皺眉,語氣很強硬。他還捂著人的耳朵,說道:“你別聽他說話,他說的都是假的,你是你,永遠都不是他。”
“……你要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就三天別再理我了,別跟我說話。”
“不要!”陸執即刻出聲,聲帶裏像是生了鐵鏽,沙啞得過分,他立馬牽住池矜獻在自己耳邊的手,說,“小池,你別不理我。”
“我沒有聽他說話,我是怕你……怕你聽了他的。你不要不理我。”
“我聽他的幹什麼?”池矜獻道,“我是跟你在一起。”
陸執點頭,語氣有些察覺不到的乖:“嗯,我知道。”
“嗨呀陸上將,都到這一步了還要說些過分的話,有點兒無恥了哈。”池綏的聲音忽而從後麵傳過來。
緊接著,不等兩個小孩兒回頭,他便胳膊一伸一手拽一個將池矜獻與陸執拽到了自己身後,臉上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
身後原斯白憐惜地摸了摸池矜獻的腦袋,同時也摸了摸陸執的腦袋。
池綏輕飄飄地看著陸自聲,說:“不過關於我家的孩子,外人還是不要過多評價了。”
聞言,陸自聲木著臉:“你家的?”
“可不是嘛。”池綏輕笑,不甚在意地指了下身後,“全是我家的。”
原斯白越過池綏的肩膀掃了眼陸自聲,說:“小執像的是言悅,上將還是認清這一點吧。”
“來,兩位小祖宗,”池綏回頭,笑著,“原原,回家。”
—
陸自聲被帶去帝國之前,親眼看著聯盟係統將他和言悅合法夫夫的名義抹除。
自此之後,言悅隻是言悅,不屬於任何人。
陸自聲目眥欲裂地跪在地上不許人抹除,被按著動不了,隻好癲狂地一遍遍說:“他是我丈夫!唯一的!生死都是!”
被言傳旬一腳踹翻在地。
艾多顏當初因為傷害陸執被判刑,如今還在聯盟監.獄裏。
經過這場開庭,他的如數罪行被一一揭露。
法庭判決——死刑。即刻執行,無緩期。
也許死對他來說太容易了,但這是給言悅最有力的交代。
解決完這些的第二天,在方守與陸執的帶領下,言傳旬去了言悅的陵園。
挖墓的事陸執已經說過,這時一幫人過去,倒是不用再費多少力氣起墓。
這一次,言傳旬親自動手挖開了他兒子的墓。
……
今天的陽光太刺眼了,哪怕低著頭都讓人覺得眼睛生疼。
二十年前還是一個漂亮的、溫柔的、活生生的人,如今彼此相對,隻餘枯骨。
言傳旬伸手去碰,快碰到了卻又停下,眼睛紅得似能滴血,他指尖在止不住地發顫。
“……小畜生,”半晌,他顫著聲音咬著牙,說道,“說過你多少次,善良要有度,過了就是愚蠢!”
“提前寫了那麼多信……幾乎誰都考慮到了,唯獨放棄了自己,你怎麼這麼偉大?!”
方守跪在一邊,不敢多看棺裏的言悅一眼,隱忍得全身都在發抖。
“……特麼的。”一滴淚直直地落下去砸在白骨的額頭上,言傳旬咬牙罵了一句,“你要是回去哭著求我,好好和我說,多哄哄我和你媽,我還能真把聯盟掀翻了還是怎麼?”
“顧慮這顧慮那……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蠢孩子!”
“將軍……”方守哭得不成形,替言悅求饒一般地說,“您別罵了……別說了。”
言傳旬匆匆抹了把臉,兩秒後便差不多恢複如初。
他把言悅的白骨一根根收好放進屍骨箱裏,隨後便緊緊地在懷裏抱著,猶如一撒手他就連這堆白骨也碰不著了。
“阿守,”言傳旬喊了人一聲,說,“跟悅悅一起回家。”
方守站起來,道:“將軍,我很想,但我不能。”
言傳旬不解地看著他。
方守輕聲道:“沒有人能保證我回去後會不會碰到夫人。少爺說過,永遠不可以讓夫人知道他不在了。”
他聲音放得更輕,說:“夫人身體不好。”
言傳旬收緊了抱屍骨箱的力度,咬牙繼續罵:“小畜生。”
“而且將軍,”方守道,語氣裏帶著些輕鬆與釋然,“哪怕夫人永遠碰不到我,我也不能回去,我要在這裏照顧小執,他從小我就照顧他,以後也想繼續照顧。”
話落,言傳旬眼神當即落向站在一邊的陸執……與池矜獻。
他們肩並著肩,恨不得要成為一體。言傳旬下意識心道,那把這小玩意兒也帶回去不就行了麼?
誰知猶如知道他的想法般,陸執語調沒什麼波瀾,說:“我不去,我男朋友在這裏。”
而且……他跟言傳旬也就今年才見麵,根本就沒感情。
言傳旬:“……”
“您把我爸帶走了,我會經常過去看他的。”陸執抿唇,輕聲說,“不會碰到……外婆。您也別告訴她,聽我爸的話。”
聽到那句低得不能再低的外婆,言傳旬隻覺得雙眼又是猛地一酸,直到後麵聽我爸的話一出來,那股酸又瞬間被收回去,言傳旬呼吸微沉,表情一言難盡。
言傳旬走了,抱著言悅,也押著陸自聲那個人渣。
聽說陸自聲被丟到了言傳旬親自監管的荒蕪星係監.獄,終身監.禁。
言傳旬特別讓人盯著他,永遠不要讓他自己去死。
具體的情形沒有公布,陸執他們也不會過問。
事情塵埃落定,沒了監視,方守終於停下了過段時間便要換個地方居住的習慣,徹底住進了言悅留給陸執的別墅。
陸執和池矜獻整個暑假都在這裏,方守照顧他們。
本來兩個小孩兒是跟池綏他們住的,但池綏的“好脾氣”隻會保持一段時間,是有限度的。
池矜獻在家裏待了還沒半個月,他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天就暗戳戳地道:“你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其實不應該再跟父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