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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仙蹤/原著
“……關掉!關掉!”被告席上的陸自聲一下子激動起來,把四周的詭異僵持打破。
而後,他語氣又有些疑惑與不信:“……他是、他是在報複我?”
那雙錯眼不眨的眼睛還沉重地落著眼淚,淚水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猶如恐懼被如數放大擴散,忽視不得。
言悅這一場死後的“極致自私”不知道綢繆了多久,隔著三千多個日夜,他完美地預知到了陸自聲的反應,臉上的報複輕笑眨眼間便變成了快意。
他字句清晰地說道:“你這個人啊,口口聲聲說愛我,可你把我鎖起來,幾乎誰都見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我身體、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卻仍舊不肯放過我。我想,等我死去了,一定要讓你一輩子都懺悔。”
“你的愛簡直令我惡心,我太恨你了。”
語速平緩,態度溫和,猶如兩個老朋友見了麵在尋常說話一般。
可他的話太狠了,狠到讓陸自聲全身發抖——他在害怕。
“你說謊,你說謊!你明明愛我!”陸自聲猛地蹲下,自保似的捂住耳朵,再也不願意聽見那道熟悉的音色說話,隻強硬地重複,“你愛我,你愛我。”
他被看押的人拉起來,蜷縮不成一團,隻好垂著眼睛絕不往前麵看,身體還在發抖。
他把他愛的人逼死了,如今那股恨如數反饋回來,變成了令人懼怕的東西。
陸自聲呼吸紊亂,說:“關掉……我不要聽他說恨我,他也不會覺得我惡心……他愛我。”
“陸自聲,”言悅丟掉了手裏的雪球,團在一起的雪花在接觸到地麵的那一刻,頃刻間碎裂成無數冷氣,他平靜道,“我祝你長命百歲身體安康——帶著我死去的事實。”
說完,言悅輕呼出一口氣,似是放下了,又或根本不在意陸自聲這個人。
他抬腳往前走,將剛才那團碎裂的雪球踩在腳下,自己終止了光影。
—
“哥,哥!”人證席上的池矜獻忽而低頭去掰陸執的手,說道,“你握我的手,握我的!你把遠端器鬆開,流血了。”
得到長河遠程光影輔助後,遠端器本來不該在陸執手上,可這些內容他要比所有人都要早看到、熟悉,他知道其他的光影在筆記的第幾頁,因此遠端控製器就在他那裏。
但此時那截像鉛筆一樣的遠端器斷成了兩截兒,斷掉的切口狠且深地紮進了陸執手裏,溫熱的鮮血從手心汩汩地流出來,含著血腥味滴落在地。
但陸執察覺不到疼,他就那樣木無表情,甚至是有些冷淡地盯著幾乎要發瘋的陸自聲。
“哥。”池矜獻更咽。
陸執眨了下眼,下意識聽從池矜獻的話,鬆了手。
“……我沒事,小池。”他啞聲道,“別怕。”
“那哥你……”
“刺啦——!”
“將軍!將軍!”
“滾開,攔我幹什麼?!”
忽而,身後傳來了一陣幾方躁動的大動靜,所有人都注目去看。
最高軍政法庭不可能允許有人帶著槍.械進來,言傳旬便不知道從哪裏拎了把可搬動的椅子,此時正打算朝著陸自聲而去。
被旁邊的人及時攔住了。
“將軍,這兒是最高軍政法庭,冷靜些啊!”
言傳旬目眥欲裂:“最高法庭怎麼了?我的軍隊機甲還在聯盟邊界呢。”
隻需要一聲令下,帝國與聯盟便可以直接開戰,什麼廢話都不用再說。
“法庭之上不能動手,無論是因為什麼。”
言傳旬冷冷地看著提醒自己的人。
他嘴巴輕動,似乎下一句便要說出“那便直接撕破臉”,隻是還不等出聲,一道略顯蒼老的音色就及時道:“言將軍,事已至此,言小少爺已經去世,就算兩方開戰也回不到十幾年前。”
說話的人從群眾席上最後一排站起來,步伐堅定地朝言傳旬走過去。他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明顯是長輩,但言傳旬看見他並沒有任何尊重,隻冷笑出聲道:“原來是岑將軍。”
平起平坐的職位誰也瞧不上誰,言傳旬對對方更是如此,他施舍一般地盯著來人,道:“那我殺了你兒子行不行啊?”
岑孟臉色有瞬間的僵硬,但他也不敢表現的太難看,緩了片刻隻出聲道:“言小少爺既然能忍著走到這一步,就是不希望看見今天這種場麵吧?”
“言將軍何不尊重下言少爺的遺願。”
言傳旬冷著臉收回視線,抿唇一字不語。
岑孟又道:“兩方交好和平數年,因此事鬧得太僵——應該的,您的心情誰都能理解,但實在沒必要。”
言傳旬瞥著他,施加的壓力重如千鈞。
岑孟抿唇,沒再猶豫:“陸自聲身為軍政人員,身為聯盟上將,行為實屬……”他似是找不到詞評價,語氣沉重,“聯盟也有責任,但對於這件事,我們沒有權利進行插手。我可以代表聯盟將他交給帝國處置,言將軍能代表帝國收兵麼?”
所犯罪行已經一條條擺在了明麵上,哪怕陸自聲是上將,身份地位都太過居高,失去他聯盟的損失可想而知,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聯盟再不放棄他,那才是真蠢。
岑孟期冀地看著言傳旬,希望他能給出承諾,後者靜默抬眸盯了片刻還在哭的陸自聲,聲調極其冷漠:“當然能。”
話落,言傳旬身邊的人就主動靠近陸自聲,打算一會兒將他帶走。
陸自聲像是終於認清了某個現實,他並不害怕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反正肯定是死不了了。
他突然笑了一聲,抬頭盯著陸執,眼裏沒有一丁點父親對孩子的親情,隻餘憤恨,道:“我養著你,就是為了讓你告訴我你爸恨我、惡心我這件事的?”
“沒有你爸,你覺得我會養你這麼大嗎?!”
他隻不過是憑著對言悅病態的愛,才分了一點感情給陸執罷了。
畢竟用陸執威脅言悅的事陸自聲可沒少幹。
但陸執長大以後,竟然將這些東西變本加厲地還了回來。
陸自聲突然覺得他有些招架不住,所以必須要扳回一局。
“陸執,”陸自聲雙目通紅地看著他,笑說,“你不覺得你很像我嗎?一樣是變.態。”
他抬手指了下陸執旁邊的池矜獻,說:“你因為他把陸家弄成什麼樣了還記得吧?你敢說你沒想過把他鎖著?”
“你身上流著我——陸自聲的血,你覺得你以後會幸福?就算幸福兩個字找上你、你敢伸手要麼?”
他一字一句地說:“瘋子就是瘋子。”
陸執沒動,眼尾卻詭異地爬上了一抹紅,手上溫度也迅速地驟降下來,本來微涼的手此時更是一片冰冷。
他想說不是,他還想讓池矜獻別聽他的,可這些話被牢牢地堵在喉嚨,怎麼都說不出來,稍微一張口聲帶還像要被撕裂了,疼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