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淚濺在光潔的鱗甲上,很快冷了。“妖?”白龍輕哂,“妖怎麼狠得過人。”
人如何困得住龍……玲瓏抬頭,重新打量白龍身上的鎖鏈與那口金鍾。這時門外響起人聲,腳步漸近,白龍冷哼一聲,焦躁地擺尾。玲瓏繞到巨鍾之後,警惕地收攏裙擺,待看來人欲行何事。
釘滿木板的門被推開,光線湧入。“著緊些。”開門人收起鑰匙,回頭叮囑。領頭的壯年男人連連應承,帶著一行仆從魚貫而入。
玲瓏不敢露頭,隻聽那男人熟練地安排起來:“石炙耗時,先斫龍尾,送去廚下;再割二斤腹脂,熬煉成膏,與鹿肉醬合煎;搗珍需取裏脊,去除筋膜,反複捶打成泥……這幾樣費工,各人著緊些,莫要耽誤開宴。頸肉隔紙埋入灰裏吸盡血水,送到宴上,主家親自切膾奉客;龍肝炭烤,力求新鮮,最後再割。還杵著幹什麼?動手。”
他說一句,玲瓏的心就沉下去一些。他們將白龍當什麼,家中蓄養的牛羊,可以隨意宰割嗎?
有人上前,斧刃鈍重落下,龍尾鱗甲迸裂,血濺三尺。
白龍沒有發出一聲嘶鳴,身軀掙動,拉扯著鎖鏈,敲在金鍾上鏗鏘作響。不知動手的有幾人,刀割斧鉞,落在白龍身上,每一聲都令玲瓏心神震悚。血漫過來,還帶著溫度。玲瓏手腳冰冷,汗濕頸背,連喘氣也覺得艱難。
“好了,抬去廚下。”男子指揮道。
接著,傳來重物在地上拖拽的聲音。
“我說抬著,抬著!給主家的賓客吃沙土,啊?”男子怒斥,“你,去跟他一起抬!再落了地,手腳就都別要了。”
玲瓏伏低身子,貼近金鍾,探頭打量。兩個小廝正將龍尾抬出大門,日光一照,鱗光慘白刺目,斷尾處血肉淋漓,隻一瞥,玲瓏便如遭霹靂。
管事男子挑了把趁手的短刀:“開膛破肚,又是一身血呀。”
越是掙紮,鎖鏈便收得越緊,掙紮是沒有意義的,白龍閉上雙眼,別開頭去。利刃刺入身軀,剝開皮肉。男子下手嫻熟,遊刃有餘,同樣的活計,他不知做過多少次了。
“住手。”細弱的聲音響起。
管事沒做理會,手中未停——直到被冷利的斧刃抵住後頸。
“住手,”玲瓏再次開口,“把刀放下,起來……退後,你們都退後!”斧是斬龍尾的銅斧,現在卻被一個不知來路的小女子握在了手裏。眾人並不懼怕玲瓏,但麵對吹毛斷發的斧刃,誰也不想做第一個出頭的傻子。
銅斧沉重,玲瓏拿著實在吃力,她也明白,憑她自己唬不住這些人多久。環顧四周,她心念一轉,後退兩步,轉頭對準困鎖白龍的鎖鏈,劈砍下去。
這一擊電光石火,周遭光影轉瞬變幻。
玲瓏恍惚想起這是幻境,下一刻又如墜霧裏,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