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酉年發生的這場暴動在日後的史書上還是留下了痕跡,隻因一名叫荀真的女子,這件事就有了記載的意義,史學家更是不惜筆墨大力渲染,但就是這樣,對於這件事的背後,史學家始終沒有弄明白到底是如何?
史稱“辛酉宮女暴動”,隻因這事情開局聲勢浩大,驚動各方人物,結局卻是出乎眾人意料。
許悠每天都是那個點數就醒來,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穿衣,讓女史打來洗臉水,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昨日的重複。
正要坐下來梳妝之際,外頭響起淩亂的腳步聲,有女史衝進來,“尚工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許悠正結好一個發髻,蛾眉輕蹙,回頭沉穩地道:“一大早慌張什麼?出了什麼事?”
“尚工大人,一群粗使宮女把尚工局圍了起來。”那個前來稟報的女史顫著聲音道,“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
許悠連珠花也來不及戴,急忙起身推門出去,聽到外頭的聲音極其糟雜,聽來人數不少,頓時臉色陰沉起來,腳步極快地往尚工局的正殿而去,多少年來從來沒出過今天的事情。
司級宮女們都皺眉快速前來,各人的身上僅僅都隻是來得及穿戴好,可見匆忙得很。
金司製最先趕到,望了一眼外麵人頭湧湧的粗使宮女們,臉上的表情極其驚駭,然後又變得嚴厲起來,遂朝尚工局裏的宮女喝道:“還不快把她們驅散了,這像什麼話?以下犯上不想要腦袋了?”
莫華依帶頭朝外頭那群沒品級的粗使宮女們推去,其他的人見狀,也不呆站著,紛紛抄起家夥驅逐那群掖庭裏的宮女。
“沒大沒小的東西,還不聽司製大人的話趕緊退下,不然待會兒尚工大人到來,沒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一大群粗使宮女中有人高聲喊道:“大家別聽她的,尚工局都準備用廢布給大家做冬衣了,反正都要凍死,還不如就爭一口氣再死,姐妹們,跟她們幹了。”
“對,跟她們幹,了不起就是一死。”有人跟著嚷。
原本有些瑟縮的粗使宮女們一聽這挑唆的話,頭腦發漲,哪裏還分辯得出這行為本身就是觸犯宮規的,都一股腦的想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與莫華依等尚工局的宮女們私鬥起來。
抓頭發有之,推拉撕扯衣襟被拉破有之,總之場麵失控起來。
金司製的臉色蒼白,剛好看到趕來的許悠,忙躬身道:“尚工大人,她們都瘋了,我們現在根本壓不住她們。”
“到底出了什麼事?”許悠怒喝。
“屬下也不知,隻是一早聽到女史稟報,這才趕緊出來看一看,誰知她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要衝進尚工局,屬下為了阻止她們衝進來破壞了局裏的製品,這才不得已派人攔著……”話還沒說完,一名粗使宮女被人一推,撞到金司製的身上,金司製站不穩,摔向許悠。
許悠見狀急速往後退,但也來不及,因此被撞倒在地,正要怒喝,那名粗使宮女卻是不管不顧地又打起來,“我打死你們這群人……”那行為與動作如發瘋一般。
許悠的眼睛都瞪大了,好在金司製快速推開許悠,硬挨了一掌,推拒了半晌,這才保護許悠往後退去,“尚工大人,她們都瘋了。”
人性一直被壓抑在一個點,一旦爆發起來那就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遺忘了本性與恐懼,隻有那一股發泄的情緒,這一群宮裏本來最底層的粗使宮女就正處於這種狀態當中。
若是在清醒的狀態中給一千個膽她們也不敢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其他的高級宮女們都看得不敢靠近,隻能在外圍喊著:“尚工大人,危險……”
許悠的臉色又青又白,“住手,都給我住手!”
她的喊聲很響,可無奈此時卻是打鬥得最厲害的時候,把她的聲音掩蓋了下去,眼看就要衝過那條防線闖進尚工局裏破壞公物。
許悠被金司製護著衝出包圍圈,但那臉色始終好看不起來,聲音從所未有的嚴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都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外麵鬧哄哄的時候,荀真正在自己的臥室裏好夢正酣,從前夜的驚險到昨夜的忙碌,她都沒有好好地睡一覺,放鬆下來之後,自是睡得正香。
錢芳兒跑進來嚷嚷,莊翠娥看了她一眼,“噓”了一聲,“吵什麼,掌製大人還沒起身呢?”
“莊姨,出事了,外麵吵翻天了,快把掌製大人叫醒,現在所有人都在外麵呢。”錢芳兒一臉急色。
莊翠娥冷笑一聲,“吵?就讓她們吵,反正又不關我們的事,這種事自有宮裏的主子出麵解決。”然後不搭理,徑自在一旁做著冬裝分工步驟的建議書給荀真過目。
錢芳兒看到這裏的平靜與外麵的吵鬧正好是兩個極端,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看著莊翠娥伏案疾書,鬆兒不知跑到那兒去,小球兒叼著一團絨線團在一旁玩耍,這氣氛同樣讓她的心裏不安。
鳳儀宮裏,唐皇後正由心腹太監梳頭,再三對著銅鏡比照,然後湊近鏡子,看到眼角的魚尾紋好像又增了幾條,不禁有些氣惱,意興瀾珊地揮手讓人給她戴上鳳冠寶簪,調了一抹胭脂輕輕地塗抹,這才覺得臉色好一些。
在寢室內的司徒尚宮笑著走上前,在後麵看著銅鏡前的唐皇後,幫她掠了掠鬢邊的碎發,“娘娘今兒個看起來容光煥發。”
“是嗎?阿慧,這不是故意討我歡心的話?”唐皇後的手輕輕地劃過司徒尚宮的手,眼眉一挑道。
司徒尚宮笑道:“我從來都是有一句說一句的,這麼多年,娘娘還不了解嗎?”
唐皇後長笑了一聲,那雙眼裏的媚意更足。
正在此時,外頭有人進來稟報,“娘娘,各宮妃嬪都按時前來請安。”
唐皇後這才把身上的華麗明黃宮裝往後一擺,眼裏的媚意不見,留下的隻有端莊與雍容。
司徒尚宮背著雙手也走出了這鳳儀宮皇後的寢室,然後漸漸地消失在一旁不起眼的宮門處。
唐皇後從側門踏進正殿的時候,正好看到馮貴妃習慣性地捂著胸口,柳德妃明豔的臉上看不出是怎樣的表情,當看到那大著肚子的淑妃時,眉尖輕皺,明明免了淑妃每日的問安,她怎麼還來了?
“本宮來遲了,讓大家久等。”皇後的明黃宮裝拽地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殿內響起。
一眾妃嬪不再坐著,而是紛紛起身行禮。
唐皇後趕緊上前扶著假意要行禮的淑妃,“淑妃妹妹身懷龍種,這禮本宮就不受了。”
“臣妾謝過娘娘。”淑妃驕傲地撫了撫渾圓的肚子,目光自是熾熱地看著那張在兩隻金鳳凰後的皇後鳳椅。
“淑妃妹妹對本宮不用如此客氣,你懷的龍種不但是皇上的子嗣,同時也是本宮的,不管怎樣總要喚本宮一聲母後。”唐皇後瞄向淑妃肚子的那一撇暗恨的目光輕閃,卻是極其大度地道。
淑妃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很快又昂起頭來,“娘娘這話皇兒愛聽,這不又踢了一腳臣妾的肚子,臣妾今兒個來,自是有事要稟報娘娘的。”
唐皇後坐回台階上的鳳椅處,接過宮人遞上來的玫瑰露,喝了一口,看了眼裝腔作勢的其他幾名妃嬪,看來還是淑妃頭腦簡單,主動做那出頭鳥,一臉關懷地道:“到底是何事讓在淑明宮裏養胎的妹妹前來?”
“臣妾想問皇後娘娘這中宮之主,是不是打算讓宮裏的宮女們都無冬衣可穿?這樣我們這些主子還有何人可用?”淑妃在身後貼身宮女的攙扶下,坐在那鋪著繡金鳳尾的墊子上,發難道。
馮貴妃瞄了眼淑妃那得寵而目中無人的樣子,有些病懨懨地接口,“淑妃妹妹的話也是臣妾今兒個想向皇後娘娘稟報的,昨兒個聽聞我那宮裏的粗使宮女們紛紛落淚,這才知道她們連過冬的衣服也沒有,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皇後娘娘主理後宮,還得娘娘示下?”
“馮姐姐所言也是臣妾想說的,這些宮女們平日都是最辛苦的,臣妾看她們也可憐的很。”柳德妃抬著明豔的臉看向唐皇後,一派的正義凜然。
這些話一出口,其他的宮妃們都竊竊私語議論起來,同情有之,等著看皇後如何接招的也有之,當然也有那事不關己者。
唐皇後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還有這等事?”
“娘娘連這些事都沒聽說嗎?連臣妾們都聽到了風聲,娘娘對那些下層宮女也太漠不關心了。”淑妃好像抓著唐皇後的小辮子般立刻一點顏麵也不留。
唐皇後身邊的嬤嬤忙瞪向淑妃,正要出聲嗬斥,唐皇後卻是極快地一使眼色,淑妃的聖眷正隆,就算貴為皇後的她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馮貴妃朝淑妃道:“淑妃妹妹,皇後娘娘日理萬機,稍有疏忽也是情有可原。”
“稍有疏忽?這可是要人命的,難道宮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娘娘,佛陀有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一大群的宮女眼看就要凍死,娘娘也不動惻隱之心?”淑妃掏出帕子假意抹淚。
唐皇後心裏惱恨,來者非善,臉上的神情未變,“淑妃妹妹也不用如此憂心,本宮又豈會不管不顧?淑妃妹妹有心代人出頭是妹妹好心,不過隻怕風頭太大閃了舌頭。”
淑妃立刻瞪向唐皇後,摸著肚子示威。
柳德妃道:“皇後娘娘,妹妹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不過思來想去,若不出言就是臣妾的不是,此事若處理欠妥傳到皇上的耳裏,隻怕娘娘也免不了受責。”
唐皇後總算聽出味道了,這一群人都是衝著她屁股下的後位而來的,遂輕笑道:“柳妹妹的好意本宮心領了,本宮能坐上這後位,自然不是虛的。”
突然,有太監跑著進來稟報,“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大事不好了,宮女們都鬧起來了……”
“什麼?”唐皇後這時坐不住,站起來道。
“你說六局的宮女鬧起來?”馮貴妃是第二個有反應的。
“回娘娘們的話,不但有六局的,更重要的是那些粗使宮女,她們不知受何人煽動,現在都快把尚工局砸爛了,那兒正鬧得不可開交呢。”太監邊喘氣邊急色道。
唐皇後沒想到此事會鬧得這麼大,本想著待會兒把許悠喚來問一問宮女冬裝之事,哪知道根本來不及讓她布署就起事端?
馮貴妃等幾名各占一方勢力的主妃暗中交換一個視線,這次的事件表麵看來是宮女們的爭端,可實則在背後布局的卻是這幾個寵妃,她們聯起手來主要對付的就是唐皇後這個中宮之主。
唐皇後的驚訝之色很快掠過,臉上更是沉穩起來,“趕緊到尚工局去。”帶頭往殿外而去。
眾妃嬪也不甘落後,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