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待看清了荀真,眼光不善地從頭看到尾,家裏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女人?“你是誰?我可不曾在府裏見過你?”
荀真倒退兩步,抬眼看去,這個人的長相與許冠庭兄妹頗為相似,不過沒有許冠庭溫文爾雅的氣質,此人給人感覺頗為陰沉粗魯,因此皺了皺眉,不過想到這裏是許家,不好給許悠添麻煩,“我是尚工大人的手下。”
中年男子一聽眉尖皺得死緊,突然朝領著荀真的小廝道:“三妹回來了?”
小廝忙低頭道:“回二老爺的話,悠小姐剛回府沒多少……”
中年男子一聽許悠回來了,連與荀真廢話也沒有,趕緊朝後院奔去,看得荀真一愣一愣的,想來應該是許悠的兄長吧?她剛想舉步,突然又有一名中年女子與一名少女一把推開她,在後麵追著前麵許悠的二哥。
荀真隱隱聽到那對母女提到家產什麼的?爺爺病得要死了,還有心思掛念家產?遂搖了搖頭,那小廝見狀,強笑道:“荀掌製是宮裏的人,見慣了大人物,二老爺與二夫人都是擔憂老太爺的身子。”
荀真道:“為人子女者正應這樣。”看這小廝的樣子,許冠庭治家還是不錯的,不過那二老爺看來不咋樣,不禁對許悠的處境有幾分憂心。
魏家的生意涉及到衣、食、住、行,不過尤以衣這方麵最為卓著,大到成衣小到繡線無不囊括。
荀真此時正在魏家的店鋪內仔細分辯幾種金線的成色。
一旁的掌櫃口沫橫飛,“姑娘真的好眼光,這幾種金線是我們店裏的招牌,論起品質,我們魏家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荀直對於掌櫃的口沫橫飛不甚在意,而是把手中的金線放到光亮處一一對比,半晌後,她的秀眉微蹙,這些金線的品質不太好。“掌櫃的,沒有了嗎?若是魏家就是這種貨色,那就太令人失望了了,這金線的色澤不均,金粉的純度也不夠……”
掌櫃的原本看她年輕,又能分辯得出什麼是好什麼是差?現在一聽她開口,方才知道遇上了行家,“姑娘好眼光。”
“既然如此,掌櫃的何不把最好的貨拿出來給我看看?”荀真笑道,宮裏的金線品質大抵也是跟剛剛手中的一樣,其實商家還是狡猾的,貢到宮裏的品質一般不會是最上乘的,但也絕對不會是差,隻能折中而取,若讓皇帝享受到了最高品質,往後弄不出來豈不是要掉腦袋?“還是說掌櫃的怕我付不出銀子?”
“非也,非也,正所謂好貨也需人欣賞,姑娘稍等。”掌櫃的這回笑得真誠多了,親自轉身進去裏麵拿貨。
荀真在一旁等候,這時原本有些空曠的店鋪進來了幾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女人,其中一名穿著大紅繡色錦緞的卻是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一進來就點名讓掌櫃的出來迎接。
掌櫃的剛把繡線端出來給荀真過目,轉眼就看到那個穿大紅錦緞的少婦,臉色有些悻悻地上前垂手道:“三夫人來了?”
“嗯,這幾位可是我娘家的姐妹,你去把最上等的繡線拿出來給她們過過目。”秋玉蝶坐下來端起茶碗茗了一口。
掌櫃的不敢怠慢,趕緊讓人去把上等繡線端來,這三夫人一來準要生事,然後看到三夫人的幾名親戚都一臉熱忱地選繡線。
原本正在認真看金線品質的荀真,聽到三夫人這幾個字眼,遂轉頭看去,目光掠過秋玉蝶那張驕傲的臉,這就是魏綸的妻室?魏綸為人精明隨和,怎麼娶了個這麼不夠斤兩的妻室?
掌櫃的轉頭看向荀真,“姑娘覺得如何?”
荀真沒想到魏家居然能出產如此高品質的金線,“不錯,色澤均勻,看來是用足金粉染的吧?”
“姑娘好眼力,我們店裏這種金線每年出產不多,隻是供應少數的客戶,若姑娘不是行家,我可不會拿出來。”掌櫃的壓低聲音道,然後眼明手快地想到繡線包起來。
荀真被他的態度弄得有些莫明其妙,難不成還怕她會搶了不成?心下微有不悅,“掌櫃的包好先送至許府……”
“且慢。”秋玉蝶突然出聲道。
掌櫃的一聽到她的聲音,臉上掠過不悅,回頭時卻是笑得勉強,態度還是頗為恭敬地道:“三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我剛剛看到這裏金光一片,小老兒,你是不是藏了什麼好貨不給我的姐妹們挑?”秋玉蝶發難道,剛剛其中一名姐妹就帶刺地笑說,她舍不得把好貨拿給她們看,怕她們付不出銀子嗎?皇商家也不爾爾的話。
荀真的眉頭微皺,瞥了一眼那幾名像是官宦人家的少婦,此刻她們正在張望著,“這位夫人,這批金線是我先看上的,夫人不應奪人所好。”
“笑話,我自家的鋪子想要什麼沒有?不賣給你也成。”秋玉蝶一看到荀真說話,輕蔑地掃了一眼,這個女孩才不過及笄的年齡,居然敢獨自出門選繡線,遂圍著荀真轉了幾圈,目光嘲諷地道:“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千金小姐,若我沒看錯,這是金線吧?你買得起嗎?一副窮酸樣,還要學人充大頭。”
“就是,二姐姐,我剛剛可是看上了那金線,隻是遠遠一觀就覺得富貴十足。”之前慫恿秋玉蝶的一名穿鬆花色衣裙的少婦笑著走近。
“四妹妹看上的,姐姐哪會藏私,盡管挑,我讓掌櫃的免費送給大家。”秋玉蝶大方道,免得這些姐妹老說她身上的銅臭味重。
掌櫃的臉上變了又變,每次這三夫人一來店裏就要虧損不少,這次還要拿頂級金線去做人情?月底結賬,他這裏的虧損也太大了,遂道:“三夫人,這金線是這位姑娘看上的……”
“我管是誰看上的?反正我是要定了,你就得給我留著……”秋玉蝶霸道地道。
“魏夫人,你這話就不合道理了,即使你是魏家當家的夫人,也不能這般做生意,我與掌櫃的已談好了,你橫插一刀是何道理?再說我又沒說付不起賬,夫人莫要狗眼看人低。”荀真也揚著小臉冷氣直冒。
“你!臭丫頭,你敢罵我是狗?”秋玉蝶一臉氣憤。
“我可沒指夫人,夫人應聲承認是自己,那我也沒有辦法。”荀真這回攤手笑了笑,“夫人願與狗為伍那是夫人的事,與人無尤。”
“你這丫頭是怎麼說話的?竟然罵我們都是狗,豈有此理?我家老爺任著五品大員呢,你這樣是以民辱官,我這就讓人報官處理。”其中一名少婦趕緊讓身旁的侍女去報官府,然後滿臉怒氣地看著荀真。
荀真算是見識到了魏夫人及其娘家人的風采了,報官?她還真不怕,全天下敢與皇家搶生意的人還真沒見過,遂端起之前的茶碗悠閑地喝了一口,“魏夫人,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手,這批金線的買主是我,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此時,她的口氣相當強硬。
“好大的口氣,臭丫頭,這裏是皇商家開的店,由不得你放肆。”秋玉蝶怒極反笑道,今天總算長風識了,“你是哪家的下人?把你家主子的名號報出來,回頭定要你家主子把你賣到妓院去才算完。”
荀真眼裏的怒火一閃而過,賣她到妓院?這魏夫人好毒的心腸。
“二姐姐,我剛剛聽到她說要把金線送到許府去,京城的許府能有幾家?不就是那禮部尚書府嗎?”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女子道。
“原來是許府啊?聽說禮部尚書府的下人都是極有教養的,怎麼出了這麼個丫頭……”
“就是啊,難怪說話如此不客氣,黃毛丫頭一個也敢與我們這些官夫人叫囂,許家真是囂張得可以,回頭報與禦史公爹,讓他參一本才行……”
“二姐姐放心,這回姐妹們定會為你出氣……”有人義憤填膺地道,不過那雙眼裏卻滿是嘲笑之意。
秋玉蝶覺得一輩子就屬今天最沒麵子,士農工商,商家地位最低,現在一個黃毛丫頭,身旁的姐妹不是說報夫君就是報公爹,總能以勢壓人,她嫁的那家人除了錢多有什麼?還得每年孝敬給別人大把銀錢這生意才能做得順,真是越想越氣人。
荀真看了看天色,沒有那麼多時間與這群不知所謂的官夫人計較,遂朝臉色變青的掌櫃道:“掌櫃的,這批金線你交給我……”
“臭丫頭,我都說不會做你生意,而且你也別想走,今天非要你賠禮道歉不可。”秋玉蝶朝侍女們使個眼色,讓她們攔住荀真的去路。
荀真的眉頭緊皺,冷冷地道:“魏家的人就是這樣做生意?”
“我魏家如何做生意不到你這個臭丫頭評論。”秋玉蝶強硬道,“掌櫃的,把金線包起來給我娘家的姐妹們帶走。”
“魏夫人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看來魏家是不想當這皇商了。”荀真把手上的茶碗重重地放在案桌上,冷臉站起來。
掌櫃的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早練就了看人的本事,荀真的年紀不大,但那氣度不是小門小戶培養出來的,憑那看金線的本事就可得知。他真不走運,明知三夫人是那樣的人,一看到她來打秋風,趕緊就讓荀真進內去看貨就好,使了個眼色讓人去給三老爺通風報信。
“臭丫頭,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們皇商家你說不當就不當嗎?”秋玉蝶今天就與這臭丫頭較上勁了,錯步上前擋住她的路,“官差正在來的路上,你今天是想走也走不得。”
荀真沒想到買個金線也能碰上這種蠻橫的女人,突然一笑地拂了拂衣服一派從容地坐下來,“既然魏夫人不讓走,那我就不走了,隻怕到時候不知道是誰吃不了兜著走。”
秋玉蝶也冷笑數聲,就看到時候誰不放過誰?
沒一會兒,就有官差到來,那個報官的少婦一看到官差到來,一臉得意地站出來,高傲地指著荀真,“就是這許家的家奴,居然出言侮辱官夫人,以民辱官這可是重罪,我可是有誥命在身的。”
秋玉蝶嫉妒的目光一閃而過,走上前,“她在我家鋪子裏耍橫,侮辱我皇商家的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