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處的雨晰看到所有人都聚集到大門迎接皇帝,忙將身子往後邊的牆壁靠去,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到眾人紛紛下跪恭迎聖駕。
年輕的帝王氣勢萬鈞地從馬車上下來,臉帶笑意,“朕前來隻是給荀愛卿助興而已,這裏不是金鑾殿,眾位愛卿都平身吧,不用拘束。”
一眾人等這才起身,均恭維地笑著,年輕的皇帝這才轉身接住馬車裏頭佳人的手,牽下一個身著碧藍衣裙的女子,隻見這個女子頭上插著八寶流蘇金鳳釵,一朵栩栩如生的絹花在鬢邊迎風招展,但是額頭上卻戴著鑲有珍珠的抹額,倒也沒有違和感。
雨晰眨也不眨地看著荀英上前與這個年輕的女子攀談,她的眼裏突然盛滿戾氣,握緊手中的長鞭,渾身都冒著殺氣,恨不得上前一鞭子結果這個女子的性命。
遠處的荀真突然身子一顫,背脊生寒,不知為何覺得有人憤怒地看著她,伸長脖子在四周張望,卻沒見著有人對她不恭敬。
“真兒,你在找什麼?”荀英也朝她看著的方向看去,沒發現什麼,但就在要收回視線的時候,憑著本能,似乎感覺到雨晰的存在,她怎麼又來了?眼神頓時複雜起來。
宇文泓也側目看向荀真,“怎麼了?可有不妥?”
“啊?沒有什麼。”荀真答道,“隻是感覺有點不對,我們進去吧。”
宇文泓的手依然牽著她的手,但是他的態度卻與往日有些區別,旁人看不出來,但荀真又怎會看不出來?自七皇子那天出京之後,雖然同睡一張床,但他再沒有與她歡愛,即使她主動挑逗他,他也隻是伸手將她的手拿開,淡淡地一句,“我累了。”
整宿她都睡不好,看來這次他氣得不輕,不同於以往,雖然他說了下不為例,但是卻又這樣拒她於千裏之外,這男人心也忒小氣了些,她有點無奈地想著。
荀英沒有那麼細膩的心思感覺到皇帝與妹妹之間的那點不和諧,倒是心情不錯地親自引路,“皇上親自駕臨倒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朕幼時來過將軍府,現今雖是夜裏,但看到這景致與當年無二,倒是懷念得很,大舅子打點得不錯。”宇文泓雖然有點冷落荀真,但是卻沒有遷怒於荀英,隨口喚了聲大舅子。
身邊正跟著的一眾官員聽聞,都不自禁瞪大眼睛,這是在公開場合皇帝第一次承認荀家外戚的身份,竟連大舅子都喚上了,目光都悄然地看向荀真,有幾分不可置信?
荀真以前就聽過他這樣喚兄長,臉上倒也沒有什麼表情,兩眼隻是不注地看著這煥發出昔日光芒的荀家宅邸,想著幼年在這裏生活的點滴往事,不禁萬分感慨在心頭,對於身邊男人們的對話也不太放在心上。
幾經拐彎,才到了荀家的正堂,此時這裏燈火通明,一派繁榮景象,宇文泓攜荀真坐了首位,喝過茶之後,看到荀真有點坐立不安,這才道:“晚宴還沒開始,我剛見到魏綸,你姑姑怕是來了,你過去找她聚一聚吧。”
荀直這才急忙起身,道:“那我就過去了。”
“嗯。”他淡淡地回應。
荀真原本興奮的心情頓時有點往下墜,他能不能不擺出這樣一副麵孔來對她?眼底有著風暴,但是礙於群臣都在,不好發作,屈膝行了一禮後這才挺直背離去。
荀英這回也看出妹妹與宇文泓的異樣,趁著宇文泓揮手讓人隨意交談,不用拘束地在此伺候,道:“皇上,您與我妹妹之間到底在搞什麼?莫非還是為了七皇子之事?”
“沒有什麼,大舅子無須理會,七弟之事與她無關,往後不要將她的名字與七弟相提並論。”宇文泓淡淡地道。
荀英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想要上前提起皇帝的衣領要他說個清楚,但顧及到他的帝王威嚴,遂隻好冷聲道:“妹夫,我敬你是皇上,但不代表你可以隨意欺負我妹妹,你沒看到她眼裏的黯然嗎?七皇子之事與她又沒有多少直接的關係,要怪也隻能怪那個叫呂蓉的宮女,是她發花癡,這才禍及到真兒,皇上,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宇文泓瞟了一眼荀英那咬牙切齒的話,這荀英還真敢說,隻要一涉及到荀真,他就如那被踩著尾巴的貓,遂眼睛一眯道:“大舅子,我也隻是敬你是真兒的兄長,這才叫你一聲大舅子,再怎麼說朕都是皇帝,注意一下你的態度,這是朕與真兒的事情,即使你是大舅子也不能隨便置喙……”
“你……”荀英的手抓住宇文泓的衣領,想要發作。
“荀將軍,你……”那出聲正喚著他的朝臣看到他大不敬的行為,頓時吃了一驚,但隨後臉上卻是憤怒起來。
因這一聲驚呼,人人都側目看向首位上的那兩人。
宇文泓揚著一抹笑容看著荀英,眼眉一挑,示意荀英要有君臣之儀,暗暗施壓,若不是想到荀真,荀英絕不會如此容易就妥協,鬆開手幫宇文泓整理起來,臉無表情地道:“皇上,臣見著您的衣領上沾了些碎葉,這才幫您拿掉……”
“是嗎?那有勞大舅子了。”宇文泓冷聲道。
“這是臣應份的……”荀英從牙齒縫裏擠出這句話。
那名大呼小叫的官員這才知道自己擺烏龍了,怕荀英記恨他的行為,趕緊打揖道:“皇上,荀將軍,都是臣看走眼了,引起了這誤會一場。”
“都是臣的動作引起了眾人誤會,還請皇上責罰。”荀英拱手道。
宇文泓對於荀英這態度是異常的滿意,這大舅子若是太過於阿諛奉承了,那絕不是他想要的人才,可是為了荀真又時時盯著他,那也如芒刺在背,誰叫他什麼人不選,偏選了那個膽敢違背他又讓他離不開的小女人?“大舅子無須放在心上,朕都明白的。”
眾人又一次感覺到荀家的受寵,眼裏羨慕之餘,免不了有幾分嫉妒。
內室裏,荀蘭、荀真、陶英知等女眷坐在那兒說著體己話,荀蘭擔憂地握住荀真的手責道:“你怎麼那麼傻?去成全那個叫呂蓉的宮女,為了謀反的七皇子,我若是皇上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寬恕你,真兒,你這次真是糊塗到家了,難得皇上現在那麼寵你,你,你讓姑姑說你什麼為好?”
那瘋瘋顛顛的陳老夫人卻又抓著荀真的另一隻手道:“馥兒,他若欺你,告訴娘,娘為你出頭,哼,看誰還敢亂欺你?”
荀蘭一看到這陳老夫人都會歎息,忙與荀真安撫了陳老夫人的怒火,荀真這才道:“唉!姑姑難道不明白,寂寞宮廷生活裏,他們都曾經給過我溫暖,所以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蓉蓉是傻是自私,可是最後她卻選擇不拖累我,不讓我為難就那樣墜樓而死,這已經足夠了。隻是他,我真沒想到他會氣這麼久。”最後隱隱有幾分抱怨與擔憂。
陶英知正抱著酸梅子吃得歡,最近她特好這一口,忙吐出一顆果咳,“小妹,聽我的,趕緊懷上一個,那樣皇上再大的怒氣都要消下去。”
荀真摸了摸小腹,皺眉道:“談何容易?這個月的小日子剛過,宮裏給我調理身子的嬤嬤說可能要吃些溫補的藥,看看能不能奏效?”忽而留意到陶英知豐腴了不少,詫道:“陶姐,你這是?”
荀蘭笑道:“真兒,你要恭喜她了,上個月才驗出是喜脈,竟有孕二月有餘,喜得江公子連連大擺流水席,這孩子都還沒生下來呢。”
“真的?陶姐,我看看?”荀真忙起身趨近陶英知,看到她臉上淡淡的喜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小聲地道:“這裏有個小人?是男是女?”
陶英知輕“嗯”了一聲,“才二月有餘,哪能知道是男是女?隻是現在嗜酸,吃得又多,江兄都嘲笑我是母豬了。”即使成親這麼久,陶英知仍喚江映一聲江兄,這京城裏惟一行商的女陶朱公,現在也漸漸地獲得商界的認同,沒人再排斥她的女兒身份。
荀蘭笑道:“江夫人這一胎我看八成是男孩,我懷我們家彬哥兒時也是嗜酸的。”
“真好。”荀真的眼裏羨慕著,隻是他們以前晚晚努力也沒開花結果,最近更是少做了這檔子事,隻怕更難懷上了。
陶英知伸手握住荀真的手,“小妹,你年紀還輕,別著急,你看我與江兄成親也要兩年才懷上孩子,我婆母給弄了些適合懷胎吃的藥,回頭我讓人將單子抄下來,你拿回去試試?”
“那敢情好。”荀真笑著道謝,隻是心底不禁寒了寒,她與宇文泓有夫妻關係可是好幾年了,雖說早年在避孕,但是到了靖難之役的時候,就沒再避孕,可依然沒有,不過也心知這種事著急不來。
荀蘭心裏卻是十分的清明,一般家大業大的人家都要多子多福氣,更何況帝王之家?若是真兒一直沒孕,那皇帝還不做其他想?想想這後果她的身子都會輕輕地打冷顫。“真兒,你讓太醫診診脈,看看他們是怎麼說的?”
荀真道:“宮裏有一老嬤嬤專管這事的,醫治女子這些個毛病很有一手,所以我也沒有特意讓太醫診脈,現在都由她給我調理身子,遲些若這肚子再沒有消息,我自會宣太醫診脈。”
這是下下之策了,如果一宣太醫,宮裏是什麼地方?關於她極難受孕之事就會傳遍整個皇宮,隻怕到時候還會有些更難聽的流言傳出,所以現階段她並沒有讓太醫診脈,就怕壓力陡增。尤其是宇文泓,到時候宗室、朝臣上奏折要求廣納後宮就會更為猖獗,這不是她樂見的?
一想到宇文泓去碰觸別的女人身子,做出與她一道做過的親密事,她就會怒不可遏,絕對不可以,他隻能是她的。
荀蘭一看這侄女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輕歎息一聲,“真兒,你也要放寬心,過於緊張了就更難懷上了。”看來她私底下也要打聽打聽哪兒有生子懷孕的秘方,或這方麵有能耐的人,請來給真兒私底下診脈,如果今年仍沒有,那對宇文宗室或華國都難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