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四章 清算舊賬(1 / 3)

一口晚夏之風吹來,屋頂之上兩人的衣袂隨風輕舞,如兩軍對壘一般。

雨晰努力平息體內湧動的情潮,六年不見,他比當年多了些鐵血之氣,聽到一旁女兒小聲地喚了一句,“娘,我疼。”這才意識到自己抓得太緊了,力道鬆了鬆,美目看到他的目光自她看向孩子們,抿緊嘴唇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荀英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對麵的女子,六年不見,她似乎一如當年,但那盤起來的頭發,緊蹙不鬆的黛眉讓他看到了一個成熟的雨晰,記憶裏那個任性妄為不顧別人的女人似乎是他臆想出來的。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來,這一場她追他躲,他追她藏的戲碼將他們兩人都折磨得夠嗆,看著她初始怔了怔,將孩子們自脅下放下來,摟緊他們的小身子,再到她用防備的目光看著他,苦笑了笑,“雨晰,你到現在仍要一避了之嗎?”

“娘,他是不是我們的爹爹?”兩個孩子興奮地異口同聲地喚了一句。

雨晰戒備的目光自他的身上轉到兩個孩子的身上,這一路上他們就爹爹的說個不停,自打這兩個孩子懂事後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突生慚愧,如果當年不是她過於執著,一意孤行,也不會讓孩子們有所遺憾,於是那下意識到口的否認遲遲說不出來。

斜睨看對麵的男人一眼,他沒有動怒出乎她的預料,她以為當他看到這兩個孩子時會怪她的自作主張瞞了他這麼多年,嘴角一扯,原來他是這樣的無動於衷,她,自視甚高,哪需要再防著他,他自有嬌妻愛子,哪還會來搶她的孩子?

麵容一板,嘴角一勾,略帶嘲弄地道:“荀將軍,當年你讓我今後不要再出現在你的麵前,如今我已做到,你為何又在此攔著我的路?我的孩子們在你府上打擾已多時,我這就帶他們回去,荀將軍,不用相送了,後會無期。”

雨氏兄妹都對視一眼,娘這是什麼意思?看爹爹剛才那樣對他們,是疼愛他們的,娘為何要說這些個話?這讓他們的心裏不安。

雨晰的手朝後一揮,讓樓裏其他的人都上前來擋住荀英,而自己抱著兩個孩子準備撤退。

荀英的麵容一陣尷尬,當年那樣絕情地趕她走,現在確實沒有立場再留她下來,但是看著她此刻絕決的麵容,他似乎看到當年的自己,他們兩人總沒有在對的一刻做出對的決策,歎道:“雨晰,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誤會你,但這些年你瞞著我生下孩子,就對了嗎?我是孩子們的父親,我有權知道他們的到來……”

“你給我閉嘴,荀英,當年你是如何棄我如敝履,今日再來認錯就有用了嗎?再說,這是我的孩子,與你沒半點關係。”雨晰忿怒地打斷荀英的話,這些個話若是在六年前聽到,她會欣喜若狂,可是在六年後,她沒半點感動。

雨氏兄妹對視一眼,娘的否認讓他們的心頭一緊,莫非找錯爹了?可是不像啊,他分明就是他們的爹爹,絕不可能弄錯的,但是現在又不好反駁母親的話。

她的不承認在他的預想當中,雨晰的性子他焉能不清楚?看到聽雨樓的人就要再度動手,他看向她發狠的眸子,“雨晰,你說這樣的話不僅我難過,孩子們也會難過的,我們之間的血緣親情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斬斷的?當年事我有錯,你就沒有半分錯處嗎?沒有我如何有他們?”

雨晰怔了怔,他的話打在她的心上,低頭看著一對沉默不語的兒女,他們的眼裏都似有淚花在湧動,他們會離家出走來找爹,不就代表了他們想要一個爹嗎?“桐兒,舟兒……”

“娘說他不是爹爹,他就不是爹爹……”雨桐眼含淚水地道,含辛茹苦養大他們的是娘,不是那個才發現了不久的爹爹,孰輕孰重,他也能分得清,隻是心裏很難過。

雨舟懷念荀英的懷抱,被父親抱在懷裏的感覺真的很舒服,轉頭看向那在風中散發出強悍氣勢的男人,努力地記住父親的容顏,他們也是有爹的孩子,不是嗎?

兒子的聲音讓荀英難過,女兒的視線也讓他心酸,這回他看向雨晰的目光有著他克製不了的感情,“雨晰,你到現在還要否認嗎?你在傷害我的同時也在傷害他們……”

雨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轉頭看著一對兒女,“桐兒,舟兒,告訴娘,你們是不是很想要一個爹爹?”

雨氏兄妹忙不迭地點點頭,雨舟更道:“娘,他是爹爹,對吧?”

雨晰的眼裏湧上了淚水,這兩個孩子有時是頑皮了些,但該乖巧時比誰都乖巧,伸手輕撫女兒頭上柔軟的細發,看著他們期盼的目光,她不能將自己與荀英的恩怨帶到孩子們的世界裏,這樣的她與當年那個做錯事的雨晰有何不同?

她吸了吸鼻子,輕點了點頭,“他確實是你們的爹爹……”

飛奔至母子仨身邊的荀英聽到這一聲肯定,心裏百感交集,而一對兒女在聽到母親的肯定後,更是哭著朝他飛奔過來,嘴裏嚷著:“爹爹……”

年過三十了突然才得知有這麼大的一對兒女,他在欣喜之時也有些不知所措,所以遲遲沒有正式與孩子們相認,現在聽到他們一聲爹爹,抱著他們軟乎乎的身子時,一直自恃的冷靜瞬間崩潰,他充滿感情的眸子看著孩子們,“好孩子……”

雨晰背過身擦去眼中的淚水,看了眼放荀英過來的手下,知道不是責備他們的時候,揮手示意他們先行離去,但卻暗中給了他們一個需警戒的信號,她怕荀英會做出她預想不到的舉動,小心駛得萬年船。

雨桐仰著小臉看著荀英,眼角還掛著淚水,“爹爹,當年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們與娘,你知不知道桐兒好想要個爹,樓裏的一些管事的子女在打不過我的時候,都會找他們的爹,那時候桐兒就好想要個爹。”

“舟兒也是,可是為什麼爹爹就不出現呢?我與哥哥才會千裏迢迢地到帝京來,爹爹,你壞,壞透了……”雨舟嘴裏罵著父親,但卻舍不得離開父親的懷抱,這一個懷抱來得太遲了。

雨晰聽得心酸不已,直到今日才知道兒女的心思,她這個娘當得真失敗。

荀英的麵容滿是愧疚,看了眼別開頭抹淚的雨晰,心中的歎息化做一句,“桐兒,舟兒,都是爹爹不好,是爹爹的錯……”

荀家正堂之上,雨晰與周仁坐在一邊,與另一邊的荀英徑渭分明地對立著,而孩子們卻是坐在荀英的腿上,臉上笑開了花,拚命地拉著荀英說話,那樣子與之前在府裏小心謹慎說話的樣子相去甚遠,就連這些時日負責照看他們的管家也嘖嘖稱奇。

雨晰的心裏酸酸的,一來好像自己的位置被別人搶了去,荀英除了那一夜出力之外,並沒有為孩子們做過一件事,這麼容易就得到他們的認可,真不公平;二來孩子們原來光有她還不足夠,他們需要父親,而這恰恰是她這個母親無法代替的。

周仁的眼裏也不是滋味,他百般討好孩子們,不及荀英此刻的一個笑容,原來想要當後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是自己的,眼裏的光采黯淡了不少,斜瞄了一眼在外守著的十八鐵騎,這十八個比他年齡大得多的人雖沒有太過於高深的武技,但是那合圍的戰陣卻運用得純熟老練,千變萬化,他竟是用盡了所有的招數也不能從那戰陣中脫逃出來,這荀家軍果然並非浪得虛名。

雨晰不悅地道:“桐兒,舟兒,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要起程回去了,你們在這兒已經打擾人家一家子的生活……”

正微笑著聽兒子說話的荀英一聽到雨晰說要走的聲音,皺眉抬眼看她,因顧著與孩子們交流,而沒來得及顧得上這孩子的娘,“雨晰,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打擾了我一家子的生活?”

周仁冷笑道:“長風師兄,做人須得敢作敢當,你已有嬌妻佳兒,何必還要讓師妹難過?這對孩子是師妹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莫非你打算留下孩子們?那我周仁拚著這條命不要了也要阻止你。”遂站起來挑釁地看著荀英。

雨晰伸手阻攔周仁,“師兄不用為了這種人動氣,不值得。”然後冷臉道:“桐兒,舟兒,你們還不過來?若是你們這樣子被你們爹的妻子看到,隻怕我們母子三人都要枉擔罵名了。”

荀英的麵容一沉,雨晰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雨桐與雨舟異口同聲道:“娘,周師伯,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們在爹爹的府裏住了那麼久,沒見著爹爹有夫人啊,莫不是你們在說小寰,他不是……”

“可惡,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將表哥表姐劫走了,哼,別讓本太子抓著,不然定饒不過她,舅舅……”宇文寰一臉憤恨兼擔憂地飛快跑進來,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讓舅舅去將表哥表姐救回來,“你倒是快點派人去追,若不夠,我這就回宮向父皇請旨,下令暗封帝京城,許進不許出,我就不信救不出表哥表姐……”

這麼一個穿著錦衣的孩子出現在眾人的麵前,還說著這樣的一番話,讓眾人都微微吃了一驚,雨晰這時才認真打量這個孩子,當時帶孩子們離去時就留意到他了,初始以為是荀英與宋芝兒的長子,當時見著心裏還頗不舒服,現在才知道擺了烏龍,他居然是荀英的外甥,是當今天子的嫡長子。

“小寰,你沒事吧?”雨氏兄妹都忙跳下荀英的膝蓋,上前一把握住宇文寰的手焦急地問道,心裏也知母親並未傷他,去看他時他還昏迷著,現在聽到他一醒來就急著要爹爹去找他們,頓時小臉滿是感動。

宇文寰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可惡的秦小春怎麼沒提他們已經救回來了?在他後頭的秦小春微縮了縮脖子,他正要稟報,是小太子他急著找荀將軍,故而沒聽他的回報的。

宇文寰搖了搖頭,“你們可有傷著,我昏倒前見到那惡婆娘正一手一個地捉著你們……”目光突然看到一旁的雨晰,“哦,就是你,孤認得你,你居然打打暈孤?你好大的膽子。”飛毛腿跳起來就要攻向雨晰。

雨氏兄妹忙一人一邊地拉住宇文寰的手臂,“小寰,她是我們的娘,再說她隻是打暈了你,看,你也沒受傷……”小寰這個人自尊心太強,而且娘當時一句話也沒說就打暈人家實在不妥,所以他們都趕緊解釋。

“她,你們的娘?”宇文寰有些被嚇到地轉頭看著他們疑問道,看到兩顆長相頗相似的腦袋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才吃驚地回頭看向雨晰,從頭到腳審視一番,目光頗犀利,嗯,比不上他母後,隻是沒想到舅舅惹下的風流債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眼珠子轉了轉,這麼說這以後就是他的舅母咯。

雨晰的臉上微赧,而且宇文寰一進來就是先急著要人去解救自己的兒女,看來這段時日應與自己的孩子們相處得不錯,尤其是這孩子故意裝得似大人一樣,故而笑著上前蹲下來與宇文寰平齊道:“打暈你是我不好,可當時我一心要帶桐兒與舟兒回去,所以才會那樣做,小太子可不要與我多計較。”

宇文寰輕甩手臂,示意雨氏兄妹放手,揉了揉手腕,笑道:“孤心寬得很,自不會計較,小事,小事一樁,自家人嘛,一場誤會,誤會。”人小鬼大地拍拍雨晰的肩膀,舅母嘛,將來哪天闖了禍,父皇要罰他,他也好多幾個靠山,看她那架勢,應該很能打,應該多拉攏拉攏,因而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秦小春看得心驚膽顫,小殿下又在打壞主意了,這回他是無比羨慕伺候二殿下的太監,二殿下安靜得似不存在一般,絕對沒有這小太子那麼多歪歪腸子。

雨晰不是有個孩子緣的人,自己的孩子與自己親近那是血緣是親情,但是宇文寰與她一來沒血緣,二來又素昧平生,但他那自來熟的舉動卻讓她歡喜起來,不介意他那人小鬼大的行為,站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小殿下果然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哪天到我聽雨樓去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