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眼睛裏的醉意更多了些,看了半天才認出這人是完顏雄鐵,這個人真的很古怪,以前那樣討厭她,現在卻是處處都能見到他的身影,她笑著掙開他的手,“我好得很呢,完顏什麼來著,哦,完顏雄鐵,放開我,我自己會回去……罕珠兒……”她喊了聲侍女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完顏雄鐵本來怔在原地看著她,哪知她走了幾步,腳一軟眼看就要倒下,他忙上前扶著她,“阿瑾姑娘,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你的侍女估計已經回去了。”
安雷也看得皺眉,上前抓著不肯就範的方瑾的另一隻手臂,“怎麼就喝醉了?也沒喝多少杯?完顏族長,你送她回去吧,若罕珠兒還沒回來,我再叫兩個人去侍候。”
完顏雄鐵點了點頭,這回沒有顧忌地一把打橫抱起喝醉的方瑾大踏步離去。
呼延讚坐在原地冷眼看著,捏緊手中的酒樽,最後仰脖子幹盡,沒想到方瑾還是這樣放浪,跟了呼延勃,還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不知呼延勃知不知道她這一麵?在華國時她就不是個安份的角色,與他有關係之時,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在皇宮內的相好可是不少,隨時隨地都會有人滿足她。
雖然極力想要不在乎,但他的心裏卻是憤怒不已,舍不得這樣一個尤物,再度倒了杯奶酒,這回隻是輕茗了一口,不甘心就這樣將她奉給別的男人享用,對,一定要奪回她,她是他呼延讚的寵奴,不管是她還是安茉兒,他一個也不會讓給呼延勃那個雜種。
要想個好計謀奪回一切,藍灰色眼眸裏麵邪惡之光閃爍。
正將安茉兒放在柔軟床榻上的呼延勃卻不知道後續的發展,不知道他的女人因為心傷而喝醉了,將安茉兒安置好後,他站起來眼裏不帶一絲絲感情地看著仍閉眼暈迷的女人,“安茉兒,別裝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暈倒。”
安茉兒的眼睫毛眨了眨,想要再裝暈,但熟知呼延勃性子的她還是輕歎一聲緩綏睜開眼,看進一雙清澈的藍眼睛裏麵,“阿勃?”
“安茉兒,我今天沒有當眾揭穿讓你出醜就是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最後一次幫你掩飾,但也僅這一次,下不為例,你明天就走吧,我們沒有什麼好相商的。”呼延勃轉身欲走,心裏想著方瑾還在等他,剛才看到她眼裏的擔心與惱意,不知她可有誤會什麼?還是趕緊回去向她解釋清楚。
安茉兒看到他狠心絕情地再度趕她,最後更是轉身要走,不顧一切地起身在背後抱住他的腰,眼水浸濕了他背部的袍子,“阿勃,不要走,也不要趕我走,你可知我的心裏有多苦嗎?我知道你恨我當年那樣對你……”
呼延勃聞言,轉頭將她推開,“安茉兒,你是不是耳聾了?我已說過對當年的事情,我已不再介懷,你何必一再提及?”
“我為什麼不再提?”安茉兒因他的拒絕而歇斯底裏起來,“阿勃,你什麼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當那個老頭的閼氏,那還不是為了你,當時的你拿什麼來與他對抗,我若不去,你會有什麼下場你知不知道?他會殺了你的……”她兩手瘋狂地抓著他的手臂,“阿勃,我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地待在他身邊圖的是什麼?不就是等他死後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現在機會擺在我們的麵前。隻要我們成婚,阿爾當上了單於,胡國還不是你說了算?阿勃,這麼多年來我抱的就是這樣的心思才能堅持下來……”
她哇哇大哭地撲在呼延勃的懷裏,聽來令人心酸不已,抽搐著再度道:“阿勃,我們和好,好不好?這回我終於可以當你的妻子,我們永不分開,我再給你生幾個孩子……”想著以後的美好日子,她的臉上又哭又笑。
但在她正做著美夢的時候,呼延勃卻是推開她,看到她眼裏的不解,“茉兒,太遲了,我們都回不去了,別將自己說得那麼委曲求全,你還記得當年我去追你的時候,我說的話嗎?”藍眸不放過地緊緊盯著她看。
安茉兒的臉色一白,這是多年來她最不願意憶起的一幕……
“茉兒,我們一起逃到單於管不到的地方,去華國或者去大苑也好,我們可以過著簡單的日子,你知道我積累了不少財富,這足以我們衣食無憂。安氏部族是強族,父皇不會為難你阿爸的,茉兒,我們一起逃,好不好……”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濕了臉龐,滴到衣襟裏一暖後化做一片冰涼,多少個午夜夢回她都會夢到他說這幾句話時的表情,是那樣的飛揚,是那樣的渴望,隻是她卻狠心撥開他伸過來的手。
“看來你想起來了,你當時決定去王庭成為我父皇的第八個閼氏時,並不是那麼的無奈,那麼的無法選擇,茉兒,現在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我們不應再有交集。”呼延勃淡淡地道,毅然轉身離去。
安茉兒睜著淚眼看他離去的背影,感覺心房空落落的,不甘心,她不甘心,猛地又再度撲上去,“別走,阿勃,這麼多年來你都是我最愛的人,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隻要我們在一起,你要當單於我也支持,阿勃,別拋下我,好不好?”
呼延勃長歎一聲,安茉兒的性子不同於當日,他已經把話說絕了,她還能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他?使勁掰開她的手,“茉兒,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轉身看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心髒的部位,一臉無奈又笑得開懷地道:“這裏麵有了另一個人,它不再有你,茉兒,別讓我看不起你,若是當年的安茉兒,一定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一個男人回心轉意,隻會驕傲地一甩馬鞭離去。”
安茉兒聽著他口口聲聲地說愛著方瑾,俏臉不禁氣得通紅,“我不相信,阿勃,我知道你這是要氣我,就像當年我說著狠話氣你一樣,我一個字兒也不會相信的,那個華國女奴有什麼好?你愛她?笑話,絕對是一個大笑話。”她流淚地大笑著。
不管她信還是不信,呼延勃覺得言盡於此,“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沒有辦法,阿瑾還在等我,我要回去了。”這回毫不猶豫地轉頭離去,安茉兒變得不可理喻。
他想要走?
她絕不會讓他如願的,安茉兒的嘴角綻開一個絕決又陰狠的笑容,從懷中抽出一把鑲著寶石的匕首狠勁地往自己的手腕上劃去,手低垂著,任由血液流出,染濕了半邊衣物,她虛弱地倒在地上。
看到呼延勃離去,外頭的侍女這才敢進帳,誰知一進來,卻看到一地的血,“啊——閼氏——”
走在穹廬外的呼延勃聽到身後帳內傳出的尖叫聲,眉頭一皺,安茉兒又做了什麼?心中一陣煩擾。
侍女的尖叫聲仍沒有止住,他正抬的腳不得不縮回來一轉身,迅速地朝穹廬內而去,一掀開簾子,看到安茉兒原本紅潤的臉色上滿是灰白,雙眼緊閉,目光迅速下移,手腕上的血液止也止不住,她這是——
他的眼裏染上盛怒,她怎麼這麼不自愛?玩自殺這一套?
侍女們一臉擔憂地哭哭啼啼,要幫安茉兒包紮的手卻是顫了又顫,怎麼也弄不好,“閼氏,你快醒醒啊……”無奈安茉兒就是不答。
他帶著怒火冰冷地上前一把將那群侍女推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命地按住那傷口止血,“喊巫醫來。”
侍女聽到命令趕緊起身,安茉兒這會兒卻是虛弱地睜開眼睛,“不要,我不要,呼延勃,你不是不理我了嗎?何必管我的死活?你走,去找你的華國情人……”使命地掙紮,這讓她的傷口裂得更開,血液流得更急。
“安茉兒,你鬧夠了沒?”他怒吼,真想就這樣拋下她不理,若不是顧念往日的舊情,他才不管這個女人是生是死?“把巫醫叫來,放心,我不會讓這件事傳出去的,這回你安心了吧。”
安茉兒這時候才軟軟地倒在枕上,他果然還關心她,她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這一刀真值得,但臉上卻故做倔強地道:“我不安心,我怎麼會安心?阿勃……”呢喃他的名字,饒管多麼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心軟無奈的。
呼延勃的臉上卻是紋絲不動,看不出情緒為何,但安茉兒已經覺得很好了,隻要再加把勁,他就會回來了,此刻她如是想。
另一廂的方瑾卻是舉手“啪”的一聲打在完顏雄鐵的臉上,兩眼冰冷地看著他,從那嫣紅的唇間擠出話來,“完顏雄鐵,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居然趁她酒醉想要輕薄她,若不是她因為胸口做悶想吐而清醒了一會兒,隻怕已經被他輕薄去了。
若是在很多年前有人告訴她方瑾,她有一天會為一個男人守身,她一定會大笑三聲外加諷刺嘲笑,但現在她確確實實地為一個男人守身如玉,她的身體隻有呼延勃可以碰,所以一看到那俯下來的臉,她的臉就緊繃,想都不想一巴掌打過去。
完顏雄鐵臉火辣辣的,即使這樣也難掩那難堪之色,猛然站在一旁,手緊握成拳,他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她是呼延勃的女人,不是他可以靠近的人,現在她的美目就那樣狠狠地看著他,更添難堪之情,舉手狠狠地摑了自己一巴掌。
方瑾嘲道:“你以為自己摑自己,就能消去你剛才齷齪的行為?完顏雄鐵,你不是罵我是華國奴嗎?現在你卻是這樣迷戀我,不怕辱沒你的祖宗啊?想當不孝子孫嗎?”頓了一會兒,嘲意更濃,“不是被我用刀子威脅了一番,你就發現喜歡上我了吧?那你真的是受虐狂……”
這樣的嘲笑本應讓他火暴三丈才對,但他卻不知著了什麼魔硬是對她沒有火氣,隻是那樣怔怔地看著她,覺得她這一麵也好看得緊,心裏不止一百次的唾棄自己,半晌才嚅動著嘴唇,“不是……那樣的……我不是有心要冒犯你的……我……我一時鬼迷心竅了……才會對你做出那樣的舉動……”這樣的解釋他聽來也覺得蒼白得很,臉上更是潮紅一片。
方瑾卻是憤怒地看著他,抓起那大大的迎枕朝他扔去,“滾,我不想看到你,聽到沒有,滾出去——”
完顏雄鐵吞了口口水,不避不閃地任由迎枕砸上,想要再解釋些什麼,聽到外頭有侍女交談的聲音,看來罕珠兒與安雷派來的侍女同時到了,他低頭撿起迎枕放到床榻的一角,“對不起,阿瑾姑娘。”
丟下這一句,他轉身快速地離開,本想避開那幾個侍女的,但又怕人懷疑他與方瑾,於是硬著頭皮上去道:“你們怎麼來得那麼遲?阿瑾姑娘醉酒了,你們趕緊進去伺候,對了,派人去給皇子通傳一聲。”
罕珠兒一聽方瑾居然奇跡般地醉酒了,忙三步並做兩步衝進穹廬內,隻看到方瑾癱在床上,興奮地道:“你喝醉了……”總算看到這個女人也有虛弱地躺在床上的一天,她掩不住興奮,準備趁她醉要她命,不對,是趁她醉討回一點利息。
“滾,別在那兒亂說話。”方瑾順手抓起床榻上的物件朝罕珠兒扔去。
不偏不倚地砸在來不及避的罕珠兒的額角,這是一塊色地均勻的玉佩,罕珠兒的嘴角一陣抽搐,這個女人喝醉了比不喝醉還要讓人無語,咬牙地想要還手。
“還不快去給我煮碗醒酒湯。”方瑾瞪眼。
罕珠兒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勇氣如皮球泄氣般地泄了,很沒有骨氣的小聲地應了聲“哦”,沒弄明白什麼是醒酒湯地轉身往外走,又想要狠咬枕巾,看來又要蹲帳角畫圈圈來發泄。
方瑾卻是無聲地笑了,這罕珠兒想要扳回一城那是癡人說夢,但這個侍女現在是越逗越有意思。
此時的呼延勃卻仍滯留在安茉兒的穹廬內,看到巫醫給她包紮好傷口,揮退巫醫時吩咐了一句不得將安茉兒割脈一事外傳,藍眸看到安茉兒躺在床上,繃著臉到她的床榻前,“茉兒,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去了。”心裏實在惦記著方瑾。
安茉兒伸手抓著他的衣袍一角,“阿勃,你別走……”
“你好好休息,別再做傻事了,你知道這留不住我的……”
“那你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我知道我回頭找你是厚顏無恥,但是我真的真的隻愛你一人,阿勃,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留下來再陪陪我……”舍去女人的驕傲苦苦哀求他,安茉兒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留得住男人。
呼延勃看到她這個樣子,歎息一聲,轉身坐到榻下,“你趕緊睡吧,我還要回去。”
安茉兒趕緊閉上眼睛,手裏仍抓著他的衣角,嘴角有著莫名的笑意,她能留他一時,就能留一輩子,情淡了又如何,總有一天他還會再愛上她的,一定會。
方瑾在穹廬內猛地睜眼看著天窗上的星空,她不是喝醉了嗎?為什麼頭腦如此清醒?該死的呼延勃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了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那兒磨蹭什麼?越想心思就越清明,在黑夜裏朝那守著她的罕珠兒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因她酒醉而守在帳內的罕珠兒一聽,挺著暈沉沉的頭腦,報了個時辰。
“半夜了啊……”方瑾呢喃了幾句後,轉頭看向罕珠兒,“你去把呼延勃喚回來……”
還沒等方瑾說完,罕珠兒就噘著嘴道:“我不去。”
安茉兒雖令人討厭,但她是閼氏啊,又是皇子的舊情人,搞不好兩人現在正翻雲覆雨呢,她才不去自討沒趣。剛才吩咐去找呼延勃的一個侍女連麵也沒見著就被安茉兒身邊的侍女打發回來了,吃苦不討好的事她不幹。瞟了眼床上的女人,突然有點同情方瑾,她要不要去呢?心裏正在天人交戰。
“你不去?”方瑾笑得令人發毛地看著罕珠兒。
罕珠兒覺得背脊一寒,她的臉抽了抽,這個華國女人又想做什麼?不待方瑾再說話,她驚叫一聲後急匆匆地跑出帳外,隻留身後方瑾咂吧著嘴滿意地道:“這還差不多,罕珠兒,記住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也要將呼延勃給我拖回來,聽到沒有?不然……”
未竟的話語讓她的背部又是一涼,她又想要整她?這回是逃也似地離去。
呼延勃無聊地看了眼天窗上的星星,不知阿瑾如何了,想到她心中就是一暖,嘴角不覺浮出一抹笑容來。
安茉兒悄然睜眼,隻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樣子,他在想誰?那個華國女奴嗎?手中握著他的衣袍一角的手更緊了,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正在兩人想著心事神遊太虛的時候,帳外傳來了吵鬧聲,呼延勃回神聽了一下,是罕珠兒的聲音,莫非阿瑾出事了?忙大喊,“讓她進來。”
外頭原本趾高氣揚的侍女都麵麵相覷,閼氏私下裏下達過命令今夜無論誰都不能來打攪,所以她們都悄然打發了不少人,哪知這個女的卻是怎麼趕也趕不走,還大聲嚷嚷吵著閼氏休息,可惡之極,現在聽到呼延勃的聲音,不敢再說什麼,掀開簾子讓罕珠兒進去。
罕珠兒在進去的時候朝她們揚眉一笑,真正氣死人不償命,看到她們的臉色轉綠就心花怒放,一進去迅速看了看,好在不是什麼長針眼的畫麵,急忙道:“皇子,阿瑾姑娘喝醉酒了,又吐又難過,拚命地喚著皇子的名字,但又不讓我們來稟報……”語氣裏既心疼方瑾又委屈萬分。
呼延勃一聽到方瑾喝醉了,忙站起來,“她喝醉了?”印象中方瑾可是極能喝酒的,在大漠那一會兒時喝的烈酒她也沒有醉過,現在居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