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生伸手去接瓷碟的時候,蘇婉容的目光,多在他手上稍稍停留了一會兒。
“你這手,是怎麼回事?”
皇後娘娘清潤的嗓音傳來,何平生托著瓷碟的手微微一頓。
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愣了一會兒,旋即反應過來娘娘問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農村裏出來的小夥兒,手生的都不太好看。粗糙,寬大,再加上手背上那一小片皴裂的凍瘡,又紅又腫。與皇後娘娘這般蜜罐子裏泡出來的美人兒,纖細嬌嫩的美手是截然不同的。
想著是自己難看的手礙著了皇後娘娘的眼,何平生忙不迭地將手及手裏的瓷盤,一道兒匆匆背去了身後。不好意思地朝娘娘嘿嘿笑了一下。
“娘娘怕是不曉得,這幾日西夏又在下雪,天實在冷的很。我在火房幫忙,好歹有個遮風的地方。外頭頂著風雪天天操練的弟兄們,更嚴重,那手心手背上啊,都是長了成片成片類似的這種凍瘡。”
蘇婉容當然識得這是凍瘡。
上輩子她被齊王府趕出來的時候,同樣是寒風獵獵,風雪皚皚的天氣。她自己也生過凍瘡,小小的凍瘡看著並非多大的病症,但隻有生過的人才曉得那滋味有多不好受。又疼又癢,抓不得碰不得,一沾著水,那是針紮樣的疼痛,但凡是得上了,不好生調養著,那就得來年開春了才能慢慢褪去。
想著這何兵方才所說,軍營裏的將士們,幾乎個個都受著凍瘡折磨。蘇婉容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
“今日你先回去,等兩日後差不多這個時候,你再過來,我有東西要托付給你。”
皇後娘娘猝不及防的一道吩咐,隻告訴他要過來,卻也沒具體告訴他過來做什麼,這叫何平生不免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因為是皇後娘娘交代下來的事情,何平生不敢怠慢。忙點頭憨憨地應了聲好,就帶著皇後親賜的糕點退出去了。
兩日後的午時,何平生依照娘娘的吩咐,冒著風雪準時趕來窯洞。
此次人美心善的皇後娘娘,非但給他留了甜膩可口的精致點心,還有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並命他就待在屋裏,用完了再上前說話。
何平生感激涕零,隻將麵湯喝得都一滴不剩。然後蘇婉容給了旁側的倚翠一個眼神示意,倚翠應聲,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了何平生。
何平生狐疑地接過。
蘇婉容淡聲說道:“聽你上次提及,道是營地裏的將士們,每日受凍瘡之苦。這是可以禦寒的手部護具,你拿回去佩戴兩日,看看對你手上的凍瘡是否有所緩解。若是有用,你便回來,我隨窯洞裏會針腳活兒的丫頭們,爭取這兩日盡快趕製一匹出來,你拿回軍營裏去,分發給凍瘡嚴重的弟兄們。”
遞給何平生的這一副手部護具,實際上是依照人的手部形狀,以棉布加絨料縫製而成的一種禦寒小物。生了凍瘡的皮膚整日暴露在風雪裏,必然會愈發惡化。戴上這小屋,好歹是多了一層遮擋。
其實這也是蘇婉容突然來的靈感,想著身上覺得冷了,可以增添夾襖或是毛氅這等禦寒之物,為什麼手上便是不行?當然,這副手部護具,隻是蘇婉容的出成品,她針線活計精湛,但從未嚐試過這種事物。是以特意叫了這何平生先替她試戴兩天,若是有任何不足之處,她也好及時做些改動。
而那何平生呢,呆滯地捧著手裏似乎是皇後娘娘,親手縫製而成的精美護具,激動得完全已經說不出來話了。還是後來倚翠實在看不過去,從旁咳嗽了兩聲,他才如夢初醒般,漲紅著一張臉連連應是。
心道這晉元的年輕皇後,不僅人長得賽過瑤池仙子,也實在是生得一顆菩薩心腸。
而他一村裏麵出來的窮苦小子,何德何能受了這等聖潔貴人的恩惠以後,還有幸為她獻上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得此機會,那自然是必須要竭己所能,鞠躬盡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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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何平生看著憨傻老實,辦事效率倒是挺高。不到兩天,次日下午就提前登門,詳細告知了蘇婉容,整一日手部護具的佩戴感受。蘇婉容仔細記下。
她的這副護具,確實起到了很好的擋風抗雪的作用,在這苦寒之地,戴上也十分暖和。隻唯獨有一個缺點,那便是戴久了會覺得有些累贅。
原來這護具厚實,且不提那些每日頂著寒風操練武器的將士們。就連何平生這等,隻需要在火房幫工的火頭兵,帶著這套護具幹活,也覺得手指受著束縛,動彈起來頗不利落。
蘇婉容冥思半晌,很快找到了解決辦法。
她在已有護具的基礎上,做了輕微的改良,由於凍瘡多發的地方多是在手背,她將指結部位的布料一一截斷,做了封口處理。如此一來,手指便可以靈活動作,受束縛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蘇婉容初定的計劃,是縫製三百副護具出來。這手部護具雖是小件兒,但若是這麼大的數目疊加在一起,還是很費功夫的,
之前本想著叫上倚翠凝香幾個,原就會一點針腳活兒的丫頭,陪她一道兒趕工就是。近來雪下的這樣大,要是想趕在這兩日就把三百副護具全部縫製出來,就她們幾個人即便是挑燈趕製,那也是遠遠來不及的。
蘇婉容思來想去,就將窯洞裏所有的女眷都召集了過來。若是半點針線活都不會的,那也無礙。畢竟這禦寒護具不需要做工多麼精良,保暖就行。幾個會做的丫頭,帶頭在前麵演示了幾遍,其他的女眷照葫蘆畫瓢跟著嚐試,漸漸也開始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