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姑娘,你休息了?”蘇牧見油燈熄滅,自覺止步於門口。說是門口,其實連簾子都沒有。
隻要我不覺得尷尬,就不會尷尬。
抱著這樣的心態,卓文雪依一麵穿衣服一麵回道:“還……還沒睡著。什麼事?”——《大攻伐》】
銀漢璀璨。
月光映照下,深山老林黑影重重,仿佛隨時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站在高處,占據開闊的視野,這種錯覺就更加清晰了。有人曾這麼形容黑夜的高處,說是危崖近天闕,手可摘星辰。其實,這種環境下,那裏還有心情賞星星看月亮。
老人仰著頭,負手而立。
他就站在那兒,就存在在那兒,但是又好像不存在在那兒。他之所存,存而不彰。他之所在,仰天是天,又非天;俯地為地,又非地。這種境界,恰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講真的,這山崖上風大的就離譜,入夜更甚,而且很冷。但任憑狂風如何逞威都不能動搖老人分毫。他那頭花白長發在風中恣意縱揚,。
老人身後不遠處是一名白衣青年。
青年麵前有一熒光團。熒光團懸浮於空,上麵一幕又一幕畫麵浮現又消散:有少年虎口奪“蛋”瀟灑離去,有少女被失去理智的妖虎襲殺身負重傷……
最終,畫麵定格在倒映著的山腳一處農家,一個穿著破爛的少年在月光下“鬼鬼祟祟”地翻越柵欄,在幹柴垛裏藏好自己的破布袋,卻發現他自以為的天衣無縫竟被人目睹了全過程……
“師祖……”玄衣青年看向老人,欲言又止。
老人沒回頭,悠悠一歎:“那小女娃是湯裔遺孤?”
玄衣青年也不掩飾:“回師祖,是。”
聞言,老人許久沒說話。
玄衣青年靜靜地等著,也不著急。
老人突然說道:“這道法身行將消散,我這把老骨頭脫困之前,一切都得靠你們自己。”
玄衣青年見師祖這般反應,心裏鬆了口氣,不過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師祖放心,徒孫定然盡心竭力。”
老人得到承諾,轉身來到他麵前,仔細打量著。
曾經的年輕一代長大了。看著現在的這個孩子,老人很自豪很驕傲。
拍拍他的肩膀,老人歎道:“若是我族人人如你,何愁大仇不報,氏族不興。”
聞言,青年抬頭直視老人。
牧玄曾以為自己的眼淚都留在了那個世界那一刻,卻不曾想此時熱淚竟不受控製的滾落。他緊緊抿著唇,瞪大眼睛看著老人,想要裝出一番倔強和堅強,可是熱淚模糊了雙眼,不爭氣的一直外湧。
試問天底下還有什麼比起家裏長輩的認同更能觸及鐵血漢子封藏的柔軟?
牧玄當年遁入混沌,在一片虛無裏漂泊,身如不係之舟,心如死灰之木。每每想到家破人亡,想到視死如歸的氏族被除名,牧玄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崩潰,有多少次想要自我了斷。隻是,記憶裏氏族人的血和淚在逼他活下去,他不敢死,他不得不忍受著家破人亡的痛苦苟活於世。
可每當想起所有人都不在了,一副又一副音容相貌再也見不到,隻有自己活著,麵對龐然大物一般地仇家,眼睜睜看著不世之仇逍遙恣意,那種折磨可想而知。今能尋到氏族七祖,得到認可,饒是他堅強冷硬,也很難繃住。
老人慈愛地笑笑,話音裏頗為疼惜:“這麼多年過去,你小子也落下了一身暗疾。”說著,他一指點出,玄妙的流光從指尖傾瀉而出,湧入牧玄體內。經此施法,老人一番偉力也耗盡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支持他的存在。他的身影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師祖。”牧玄見狀大驚。
老人注視著牧玄,搖頭示意他不必驚慌,同時叮囑他:“小子,你聽好,隻有活著,並且活好了我們才有希望。要是你敢胡來,老夫脫困了逮住你打斷你的腿”
牧玄何嚐聽不出來老人狠話裏得擔心跟囑咐?七祖爺爺就這脾氣。他注視著老人的眼睛,極為認真的點點頭。
老人欣慰地笑了,化作點點靈光。飄逝。
“我們這些老家夥死的死傷的傷,能做的也都做了,餘下的,更多還要看你們。”老人人不見了,聲音卻仍留在原地。
牧玄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倒,以頭觸地:“牧玄,恭送師祖。”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他起身緩步來到老人曾佇立的崖頭,伸出右手,左手負後,閉目不語,像是在追尋著冥冥之中的殘留,可是任憑他如何追尋皆無果。最終,牧玄恢複平靜地眸子靜靜注視著月下莽莽榛榛的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