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家門口,他多希望這是一場夢,說不定,他再趴在門口,還能聽見蔣喜鳳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願意一試。
凍的通紅的耳朵靠在玻璃上,除了嗡嗡的回響,再沒有一點聲音。
他重新摸出鑰匙,插上門鎖。
他猶豫了。也罷,這種事情已成定局,再一遍一遍的重複,還有什麼意義呢。
空蕩蕩的大別墅裏,早已沒了早些年前熱鬧的影子。
他走進去了,一步一個腳印的,緩慢的,回味著這個他住了十八年的家。
貼著華麗壁紙的牆上,掛著幾張歪歪扭扭的相片,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穿著比基尼,戴著太陽帽,一副黑墨鏡增添了幾分狂野和嬌娉。紅色相框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穿著旗袍在青樓裏油頭粉麵,摟著青樓兔爺,臉上熏著幾分醉色,像個拆白黨。
這個大別墅,沒有一絲這個男孩住了十八年的痕跡。
“戶口,遷到學校去吧。”
江延卸開地板,扒開離婚協議書,滿滿當當的戶口本,如今隻剩他一個人的了。
他愣住了。
須臾,江延的目光停留在領養協議上。
江延緩緩的翻開,除了幾行中文,就是半頁看不懂的文字,估摸著,不是英文。
“這什麼?看不懂。”
他的目光停留在甲乙兩方收養和送養人上。
“甲方蔣喜鳳……乙方……這什麼玩意兒,阿納托利……莫斯科……哪國的……管他呢,都是一群傻逼。”
他無意義的自言自語著,爆了兩句粗口,心裏平衡了。
“誰是親爹重要麼,反正都不要我,我不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嗎?!”
他合了地板,頭也不回的走了。
“啪!”一滴雨落在他嘴唇上。
“下雨了,嗯,下雨了。”
他試圖自言自語,讓整個基調不那麼悲觀。
雨越下越大,好似一股冤魂,無聲的嘶吼著。
江延走在雨裏,他不知道他怎麼辦,也不知道往哪走,淅淅瀝瀝的雨水灑在衣服上,靴子上,他留意不到,不管他怎麼控製,滿腦子都是:我媽不要我了。
他鼻子酸了一陣,一股熱乎乎的水從臉上淌下來,冬日的雨,本就冰冷,冷到他心裏。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也不想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也沒人關心了。
大冬天的,蘇勝也隻能窩在學校宿舍公寓裏。
江延拖著身子,本就染了風寒,受不得涼,從家裏走到宿舍,淋了一路的雨,穿的也薄,低血糖貧血,換誰都撐不住。
江延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還沒等插進鑰匙,“撲通”一聲,昏倒在門前。
“嗯?誰?!”
蘇勝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江延昏倒在地的虛弱身子。
“江延?!江延?!醒醒!醒醒!”
蘇勝脫了江延濕透的外衣,熟練的掏出糖塊塞進他嘴裏,轉身又去兌糖水。
大抵是受了風寒,身上沒錢,蔣喜鳳也不管他,餓的暈了。
“這媽還叫媽麼,能給餓暈了,自個兒家孩子也不管管。”
蘇勝也不敢擅自給他吊葡萄糖,他是會打針,但是沒找真人實踐過。
蘇勝給他喂了糖水,脫了鞋和衣服,靜靜的守著他。
江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白色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哥……”
蘇勝一看人醒了,擔心勁兒也就下去了,氣頭兒倒是猛地躥上來。
“醒了?”
蘇勝難得的嚴厲。
“哥~。”
江延察覺出來他生氣了,也不一哄二騙三嚇唬,立馬就服軟兒。
蘇勝少有的跟他置氣,臉一撇,誰都不理。
“哥哥~。”
蘇勝忍著他這般撒嬌,臉靠在沙發上不言不語的。
江延心裏也愧疚的很,蘇勝平日裏這樣擔心他,照顧他,事事保他周全。學業夠繁忙了,還要在難得的休息時間擔心,他欠蘇勝的太多了,那人卻從來不求回報,隻求自己能平平安安的,自己還這麼不愛惜身體,還得他忙前忙後的。
江延看著蘇勝,鼓起勇氣憋出來幾句話。
“哥哥,你……”
蘇勝微笑著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江延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電話。
“嗯,對,沒事了。嘖,我有錢花,沒錢找你要,掛了。”顯然,是蘇家老大的電話。
蘇勝掛了電話,擺架子似的扔在桌上。
“解釋一下吧,我的江老板。”
江延順著椅子跪下,頭越發的低,甚至不敢直視蘇勝一眼。
“哥哥……我錯了……”
蘇勝見他跪下,也沒太多驚訝,隻不過,當年意氣風發的金發少年郎,唯唯諾諾的跪在自己麵前,還這般嬌弱,足夠讓人看一陣子了。
“錯哪了?”
這麼一問可給江延問住了,他哪知道自己錯哪了,後媽不要自己了跑來投奔他,怎麼就成錯了。
“不……不知道……”
江延的聲音越發的低了。
“不知道?那就給我好好想想。”
蘇勝離了沙發,轉身進了廚房。
江延依舊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也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