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十二時,翰林院被焚毀的案牘庫外。
為了等白靖文揭示答案,裴綸一宿沒睡,昨晚從船板巷離開之後,他帶大理寺的人去看了那些殺手的屍首,根據麵相和搜身結果進行追查,到了早上,他又到內廷銀作局找相熟的老監造官辨認那些銀錠的出處。
可惜,這兩條都是死路,幕後黑手敢發這個錢,敢派出肯用自盡保密的殺手,就不怕他們大理寺追查,兩處無果,裴綸也隻有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白靖文這邊了。
臨近午時,裴綸如期而至。
此時,火燒現場附近已經聚滿了人,除了蕭慶寧和上官妙雲,趙會和刑部、都察院那兩個官員,還有各相關衙署都派了人過來一看究竟,除此之外,裴綸竟然還看見了太子蕭景行。
雖說現在是七月流火,但人在八月初的日頭低下站久了也不舒服,裴綸靠近人群,聽到那個刑部右侍已經在抱怨白靖文故弄玄虛,刑部好些人也在議論紛紛,說的都是些陰陽怪氣的風涼話。
裴綸懶得聽,他徑直穿過人群,照禮數先跟蕭慶寧和蕭景行見禮問候,蕭慶寧不為所動,蕭景行頷首示意,裴綸看了一圈沒看到白靖文,便問上官妙雲:“他人呢?”
上官妙雲下巴往被燒掉的那間案牘庫抬了抬,“進去了。”
裴綸:“多久了?”
上官妙雲:“一刻鍾。”
裴綸皺眉,更好奇白靖文在賣什麼關子,出於對白靖文昨天一些列表現的認可,他便也不著急,站在蕭慶寧和上官妙雲旁邊,抱著手安心等候,當頭上的太陽稍微偏斜,裏邊傳出了白靖文的聲音:
“可以了。”
眾人像是得到了某種解脫,紛紛往縱火現場走進去。
被燒穿屋頂的房子裏異常亮眼,太陽光從屋頂上的窟窿投射下來,裴綸等人看見白靖文擋在右側窗戶,他的身側,也就是昨天挖出那個玻璃瓶的地方,放了一張高腳椅,椅子上邊放著那個玻璃瓶,瓶子裏邊放了幾塊那種淡黃色的“蠟塊”。
白靖文叫住他們:“不要靠過來,你們就在門口。”
眾人止步,白靖文也從窗邊走開。
沒了白靖文的遮擋,窗外的太陽光斜射進來,恰好照在那個玻璃瓶上!
白靖文快步走向裴綸等人這邊,俄頃,神奇的事情再度發生了。
光線透過玻璃壁照到那些淡黃色蠟塊,眾人先是看到冒出白煙,很快這些白煙就被強烈的白光取而代之,與昨晚一樣,那些淡黃色蠟塊發生了爆炸似的劇烈燃燒!
不同的是,昨晚白靖文是用火燒,今天用的卻是光照!
本就亮堂的房間更加刺眼,太陽光被白光完全吞噬了。
而因為白靖文在玻璃瓶的上方放置了一塊薄木板遮蓋,那塊薄木板很快就被點燃,段成兩截落到椅子上繼續燃燒。
白光灼炎,白煙滾滾。
至此,裴綸和蕭慶寧這些聰明人大概猜到了白靖文想要表達什麼,也就知道了那個雜役是如何放火燒翰林院的,隻是他們礙於時代限製,無法通曉這裏邊的原理,而白靖文占了現代科學的便利,他昨天先找到那些白色粉末,再找到淡黃色塊狀物就猜到了對方的縱火手段,隻是等到今天才正式驗證。
那些淡黃色的“蠟塊”是白磷!
白磷燃點極低,幹燥空氣中四十度就會發生自燃,普通光照很難達到四十度,所以那個玻璃瓶子被打磨成了凸透鏡,經過凸透鏡聚光可以產生點燃木柴的高溫,在這個玻璃瓶子底部找到的那些白色粉末,就是白磷燃燒過後生成的五氧化二磷!
五氧化二磷具有強烈的吸水性,遇水釋放大量熱量。
放在現代來看,這些都屬於高中化學的知識範疇,但放在這個時代,那就真的是“神鬼降災”的手段了!
當玻璃瓶中的白磷燃燒殆盡,白煙消散,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白靖文將其中的原理做了簡單講解,也不用他們完全聽懂,他指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我能做到那個幕後黑手也能做到……”
他把那個玻璃瓶子收回來,繼續說道:“他收買雜役,用這個特別打磨過的玻璃瓶裝上白磷替代所謂的蟲蟻藥,再特別選了靠近窗戶的這個位置,午時左右,陽光從那邊的窗戶照進來恰好點燃白磷,這個時間翰林院放班半個時辰吃午飯,藏書庫這邊沒有人,大火很容易燒起來。”
解釋到這一步,便連那個刑部右侍郎也都大概了然其中的關節。
那麼,抓住白磷這個點,白靖文至少找到了兩條新線索。
第一,因為白磷性質活潑,自然界根本不存在天然的磷單質,在這個時代,隻有一些煉丹方士才能把白磷煉出來。
第二,幕後黑手對翰林院案牘庫一定相當熟悉,甚至極有可能就是翰林院的人!起碼他有眼線在翰林院中。
關於第一點,隻要讓裴綸去查帝京之中的煉丹方士,從一些道觀廟宇入手,這就鎖定了搜查範圍。
關於第二點就更加容易辦了,白靖文自己就能查,先從那四個管理藏書庫的秘書郎著手,核查進出這件藏書庫的人員名單,人數不少,但總歸是個方向,隻要揪住不放,找到蛛絲馬跡就隻是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