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荻抿著唇,沒說話。
她不想瞞著弟弟,說什麼他這個年紀最重要的是學習;但同樣的,她也並不確定孟衡會在哪天離世,也不想為不確定的事情耽擱孟一洵的學業。
“我隻是不想留下遺憾,想多陪陪爸而已。”她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萬一……我會叫你的。”
孟一洵的眼睛瞬間就紅了,然後說道:“周四我就考完了,一考完我就過來。”
孟一荻看著他,隨後點了點頭,啞聲道:“好。”
等走到門口,她停住了腳步。
“我就不進去了,你代我向奶奶問聲好。”
孟一洵也知道她在顧忌什麼,沒有強求,然後轉身進了院子。
“走吧。”明琛對她說道。
兩人並肩走在小巷子裏,都沒有再說話。
事實上,劉華蓮的身體狀況的確在逐漸向好,甚至都可以起身了,明琛在孟衡麵前說的那些話並不隻是安慰之詞。
但患了腦梗的人,一定要做好情緒管理,不能大喜大悲。
劉華蓮總覺得孟衡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完全是孟一荻害的。
如果當初不是孟一荻報警,親自把孟衡抓了,又怎麼會有後來孟衡被處分、革職的事情?
而且再往前追溯,那也是因為孟一荻不管不顧非要去當什麼緝毒警,才會招惹禍端,讓犯罪分子盯上孟衡。
總之,在她看來一切都是孟一荻的錯。
所以孟一荻為了不刺激到她、加重她的病情,從她出院後,就再也沒有主動踏足這個小院子。
或者她和自己的奶奶,注定了不能和平相處。
牽著明琛的手,兩人並肩往巷口走去,而他們的身影落在前頭,一點點變長。
孟一荻看著那影子越變越長,最後好似糾纏到了一起,不禁偏頭看向明琛,講道:“好在有你。”
明琛微微勾了唇,笑容如三月春風,和煦溫柔,“那你得牽牢了,我們要一起走的路還長呢。”
孟一荻的眼裏也盛滿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她不禁抬起了兩個人緊握在一起的手,然後換成了十指相扣的手勢,回道:“這樣夠牢實了吧?”
明琛大拇指一動,將她露在外麵的大拇指也扣了進去,與她的食指一起,然後挑眉說道:“這樣,才叫牢實。”
孟一荻的笑容立即如夏花絢爛。
這個人啊,其實還挺霸道的。
但是,她喜歡。
*
接下來的幾天裏,孟一荻晚上都守在了病房裏。
正如她說的那樣,她希望能夠花時間來陪陪孟衡。
孟衡雖然清醒的時間不多,但似乎也知道孟一洵在期末考試。
作為一個老師,他要強了一輩子、固執了一輩子,而現在他最後的固執,似乎就是不讓自己的拖累兒子期末考試的步伐。
因為在他心目中,學習和考試就是第一位。
孟一洵心裏不踏實,最後一科提前交卷,匆匆打車來到了省醫。
但殊不知,孟衡吊著的正是這樣一口氣。
等看到小兒子趕來後,那口氣一下子卸了,眼裏的光就慢慢地散掉了,然後,歸於沉寂。
“爸!”孟一洵哭喊道。
孟一荻不禁撇開頭,然後被明琛抱住。
明琛站在她身邊,伸手摟住她的背。
她靠在他的腿上,看上去很平靜。
明琛卻知道,向來堅強的她哭了,因為他感覺到了那股濕意。
“接下來,一切有我。”明琛對她講道。
事實證明,明琛說到做到。
接下來,無論是通知親朋好友還是舉行喪禮,全都是明琛這個女婿在操持。
遇到不懂的,他就問江俊文他們,全程下來沒出任何紕漏。
而孟一荻在他的庇護下,隻用負責整理自己的情緒,不用管外麵的任何雜事。
直到這一刻,孟一荻才發現,她眼中的小奶狗,早已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他用他的雙手為她撐起了保護傘,用他的身軀為她豎起了避風的港灣。
天空灑下蒙蒙細雨,在從墓園下山的路上,孟一荻看著撐在自己頭頂上的黑傘,然後偏頭看向自己身側的男人,不禁問道:“明琛,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帥?”
“嗯?”明琛偏頭,還以為自己沒有聽清。
“沒什麼。”孟一荻看著他,眼裏閃爍著淚光,那是剛才哭墳時殘留的眼淚。
她主動挽住了他的手,將傘往他的方向移了過去,微微笑道:“別淋濕感冒了,你自己說的,要陪我一直走下去。”
明琛看著她,兩人目光相對。
隨後,他舉直了傘,應道:“好。”
我會和你一直走下去,直到,我躺到這裏的那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