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院裏,金小娘流光溢彩的裙角攜帶一陣涼風從外進來,她步子又急又亂。
“主子,你回來啦。水已經燒好了,要先洗漱嗎?”小翠見金小娘回院,忙迎了上來。
金小娘麵色不好,拂開下人要過來攙扶的手,語氣帶了幾分酸澀:“離我遠點,洗什麼洗,收拾得再美有何用?”
虧她今日十二分打扮了,到頭來郎主眼裏還是隻有許久未見的周張氏。
金小娘坐在塌上,一身彩繡百花羅裙散開。她生得俊俏,有南方女子的嫵媚,且比周張氏年輕近十歲,這要放在其他府裏,郎主更疼的應是她才對。
今日再見周張氏,縱然她心中暗妒,卻也深知周張氏身上那股子端莊大氣,她不可匹及。
男人的愛可能不會長久,但男人敬重一個人是長久的。周揚敬重周張氏,在心裏承認周張氏就是他周家主母,縱然碰到再多女子,卻誰也取代不了周張氏在他心裏的地位。
“母親,母親。”周謙從外跑進來,金小娘回了神。
她蹲下抓著周謙的手,半帶歎息:“謙哥兒,母親以後就靠你了,母親以後就靠你了。”
周謙舔著糖人看著母親,複述道:“母親以後就靠謙哥兒了。”
金小娘扯開嘴角,麵容古怪地笑,將他抱在懷裏:“對,對,真是母親的好孩子。”
“你要快快長大,把他們都踩在腳下,讓所有人都不能輕視母親,把他們踩到腳下……”
周尋雁這幾日逛花園逛得十分勤快,翠芬姑姑跟幾個丫頭下了口令,讓她們看緊了別讓她偷偷去找江衡,她隻能期盼在花園能偶遇江衡。
這日還是沒等到,倒是看到了她那五弟弟周謙。周謙身邊跟著乳母張姑姑、兩個家丁一個女婢,都是金小娘身邊的人。
周尋雁正坐在亭裏把玩前兩日周揚送的竹蜻蜓,她力氣小,蜻蜓難遠飛穹空。
周謙被乳母抱著,路過亭子時周尋雁手心正轉著竹蜻蜓。竹蜻蜓在空中飛旋了一會兒,落在亭外,正好在他們跟前不遠處。
周謙來了趣,忙撒潑叫道:“姊姊,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張姑姑望了望亭裏,再看看懷裏撒潑討要的周謙,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自處。“小郎君,那是嫡小娘子的……”
周謙被金小娘寵慣了,周揚近兩年公務繁忙極少管教,還因以前府裏隻有他一位小主子,家奴也處處討好著,這跋扈的性子也就這樣養成。
他此時尖聲叫著:“什麼嫡小娘子,本郎君就要玩這個!”
張姑姑為難地看著周尋雁,似乎在無聲地征求她的同意。
周尋雁偏過頭脆生生道:“春桃,把我的竹蜻蜓撿回來。”
春桃步子輕快,沒一會兒就把竹蜻蜓撿了回去。
“我要玩……我要玩……”周謙見竹蜻蜓被撿回,不到他手上,便哭喊鬧人起來。
張姑姑哄他幾句,走到亭前給周尋雁行禮,求道:“女郎,能否借那隻竹蜻蜓給小郎君玩一會兒?”
周尋雁把竹蜻蜓夾在手心轉著,未抬眼看人,隻是篤聲道:“不能,我的東西隻能是我的。”說完她手裏一使力,把竹蜻蜓轉得高高的,掠過張姑姑頭頂,遠遠飛到亭外一簇花叢裏。
秋菊興奮道:“這是女郎轉得最遠的一次!”說罷又去撿竹蜻蜓。
周謙見狀在張姑姑懷裏哭喊掙紮,張姑姑見周尋雁嚴詞拒絕,也沒有了法子,隻好哄著抱著周謙離開。
小翠憤憤難平地嘀咕了一句:“三小娘子好生霸道。”
張姑姑聞言去看懷裏仍在哭鬧的周謙,霸道的是這位主子。
金小娘看張姑姑抱著哭鬧的周謙回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怪他們沒盡小郎君意。張姑姑本來想忍下,可那小翠怕被罰,便把周尋雁不給周謙竹蜻蜓玩的事抖摟出去。
最後雖不怪她們了,可還是氣,讓她們快快滾。最近周揚都歇在周張氏那兒,她憋了一肚子火。
張姑姑緩緩退室。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家誰才是真正的主子,所以沒把剛才的事說出去。
郎主同大娘子成親十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大娘子也是端莊世家貴女出身,品行樣貌令人多讚。
大娘子讓丫鬟出身的金小娘跟著來建京伺候郎主,抬個通房都是恩賜了,偏這人不知恩報偷倒避子湯生下小郎君,做上主子就無法無天了。
郎主自從金小娘生下小公子之後就很少來院裏,張姑姑知道郎主是覺得有愧於大娘子。小公子取名周謙,不就是讓他做人謙卑,敬畏嫡兄嫡姐嗎?
周府,遲早要變天的,因為主母回來了。
晚倚院裏,黃小娘正在看周思芙練女紅,偶爾指點一二。
洪媽從外端著一盅茶湯進來,起了端頭道:“主子,您不著急嗎?”
洪媽是黃小娘的陪房嫲嫲,伺候多年。她剛在外頭看見周揚下了早朝直奔周張氏在的雲燕院,便替黃小娘急死起來。
黃小娘接過茶湯,啄飲一口,不緊不慢地回:“急什麼?隻怕有人比我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