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才走進皇極殿,還未拐過殿側的鎏金雙鶴樽,便聽見裏頭傳女子來幽咽的啼哭聲。
“聖上,懿兒若是醒不過來,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女人的聲音纏綿哀怨,分明啼淚控訴,卻婉轉如月光流淌,一下子綿軟到人的心裏去。
“貴妃,你也莫太過傷心,太醫已經說了,懿兒性命無礙。”另一個低沉威嚴的男聲適時響起,安撫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陳貴妃。
裴玉的腳步放慢,考慮著是直接進去,還是讓貴妃娘娘再發揮一會兒演技。
門口伺候的太監不給他思考的機會,見他走進來,立刻小跑著去稟告了。
“裴玉來了?還在門口呆著做什麼,快些進來。”大殿內,靈武帝收回落在陳貴妃鬢間的手。
他方才發了一通怒火,又憐惜哭得快暈厥過去的陳貴妃,耐著性子安慰了大半天,正覺得口幹舌燥,隨手端起桌邊的茶杯準備喝一口。
挨著靈武帝雙腿跪在地上的陳貴妃略收斂了哭音,卻依舊低聲啜泣不止。
她雖然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且年過三旬,身姿依舊窈窕如柳,鴉色長發堆成雲鬢,修眉俊目宛如宛如少女,卻又多了一股處子沒有的嫵媚風韻。
無怪乎皇帝後宮妃嬪數十人,陳貴妃卻依舊能寵冠六宮。
裴玉見皇帝要喝房中茶水,低頭斂目躬身提醒:“陛下請稍等,這茶水還是讓太醫驗過,確認無毒再飲吧。”
靈武帝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頓時潑出去半杯。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潑在了陳貴妃那襲華貴的金繡雲霞鳳紋羅裙上,驚得陳貴妃也忘了哭泣,怔楞地看著自己濕了大半幅的華服。
“咳咳,來人,”靈武帝略顯尷尬地丟開手中茶杯,上前扶起方才還趴在自己膝頭哭泣的陳貴妃,“送愛妃下去更衣。”
很快,陳貴妃便被兩名高挑俊秀的女官攙扶著去了後側殿更衣。
“事情,你都知道了?”靈武帝端坐在檀木椅上,接過身邊的大監親自斟來的茶水,低頭飲了一口。
靈武帝雖年過四旬,但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麵容端方俊朗,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
經過方才的鬧騰,他的火氣瀉去大半,此刻雖眼底還積鬱著暗火,但已經比此前讓人血濺皇極殿的時候緩和多了。
裴玉也不隱瞞,微微地點了點頭:“周舍方才簡單地與微臣說了兩句。”
靈武帝的目光轉到軟榻上昏迷不醒的三皇子雲承懿身上時,才將將按捺下去的怒火又騰地串起來了,聲音卻越發低沉:“朕要你去查!查清楚是誰有吞天的狗膽,竟敢將手伸到朕的皇極殿。無論那人是什麼來頭,朕都要活剮了他!”
這次三皇子的遇襲實在是刺激到了靈武帝最為敏感的神經。
雖然表麵看上去,這隻是一樁皇子中毒事件,但是作為天下之主,靈武帝不得不想到更遠的地方去。
他如今尚算春秋鼎盛,雖然膝下有三個皇子,卻一直遲遲未立太子。下毒之人,究竟是有意選擇毒害三皇子,替主子解憂,還是本來就想對他下手,隻是讓雲承懿替他擋了這次的災殃?
靈武帝不敢細想,隻能召來裴玉,命他接手這件案子。
裴玉適時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
他不過是錦衣衛儀鸞司的副指揮使,在他之上尚有正三品的儀鸞司指揮使盧斌,盧斌之上還有正二品的錦衣衛總指揮使陳玄德,這種涉及宮闈密室的要案,怎麼也輪不到他區區一個從三品的副指揮使接手。
雖然自從他決意致仕,就仗著自己的家世出生和師從得了皇帝青睞,順風順水地做到了副指揮使的位置,但裴玉自己也清楚,這其中,除了他當初救駕有功之外,還因為皇帝想要拉攏他身後代表的那些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