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進院子就聞到了燒鹿筋的香味。”待下人都撤走了,蕭玄策才笑眯眯地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迫不及待地揀起銀著夾塊鹿筋嚐了一口。
隨後,他口齒不清地評價道,“陳師傅的廚藝見漲啊。”
他家小師弟不愛吃這些濃油赤醬的葷物,隻愛吃那些甜膩膩軟糯糯的點心零嘴,這桌上的菜一看就知道是小師弟吩咐給他準備的。
裴玉漫不經心的目光劃過蕭玄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頜,瞧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微微皺起眉:“多久沒吃飯了?”
蕭玄策塊頭大,力氣大,食量更是大得驚人。
在師兄弟二人還沒下山時,蕭玄策的飯量時常讓他們師父望著空蕩蕩的米缸愁眉苦臉。甚至逼得被譽為得之可安天下的旃台老人不得不去深山,用曾經上陣殺敵的天狼箭給自家大弟子捕獵飽腹。
而年輕力壯的蕭玄策少年時,曾創下過一頓吃下五斤大饅頭和三頭烤乳羔的記錄。
蕭玄策拖過旁邊的椅子,大刀金馬地坐下。
他把裴玉愛吃的點心推到他麵前,邊吃邊含糊地回答:“跟我交班的錢副將有事,我幫他頂了一輪。小師弟你別光吃點心,這饃裏夾了鹿脯,再添些番椒粉,這滋味才足呢。”
說著,他便掰開一個白麵饃,往裏頭塞了滿滿的鹿脯子肉,不過在加辣椒的時候他倒是隻灑了一點兒,因為裴玉隻能吃少量的辣,再多放就該發脾氣了。
裴玉手裏被蕭玄策塞了個有他兩個拳頭大的饃夾肉,愣了愣才默默地收回手,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蕭玄策:“你替他頂班,豈不是一天沒用膳了?”
按照宮內輪值巡邏的規矩,領隊手下的士卒可以每半個時辰輪班一次,但領隊的武將就得三個時辰輪值一次。蕭玄策替旁人頂班,就意味著他在承天門前從早站到晚,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蕭玄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錢副將家中有事,他老母親病重,我總不能不讓他去母親跟前盡孝吧?”
裴玉輕哼一聲,咬了一口手裏的饃夾肉,像是在咬誰的肉:“最好真的是這樣。”
蕭家在京城沒有置辦產業,先帝親賜的宅邸後來也被當今聖上另賜他人,蕭玄策最初入京之時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好在裴玉慷慨,借給蕭玄策銀百兩,才讓他勉強購置了一棟商戶出售的三進宅邸。
那宅子雖破敗了些,收拾收拾也能勉強住人。
隻是以蕭玄策五品千戶的微薄俸祿,要填飽他自己的肚子尚且困難,更何況再養些家仆廚役。故而他那棟房子,除了他自己,就剩下老鼠和進來捕鼠充饑的狸奴。
蕭玄策平日公務繁忙時,就在外頭湊合兩口,有空的時候他倒是會給自己整治些好菜。
更多的時候,他便像現在這樣,借著夜色遮掩,倚仗自己功夫了得,便飛簷走壁來小師弟家裏蹭口吃的。
“來,這幾天倒春寒,小師弟你吃塊羊肉補補。”蕭玄策又殷勤地把燙好的羊肉片夾到裴玉碗裏。
他知道裴玉挑食得很,師父用了許多方法也沒有改掉他這個毛病,倒是蕭玄策偶爾給他夾一筷子肉,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賞臉吃一口。
裴玉本來沒什麼食欲,隻是看著蕭玄策大口吃肉的模樣,卻也感覺腹中有些餓了,他用筷子撥弄著碗裏的羊肉:“你今天怎地在宮裏讓人給我送大氅?這樣太過招搖了。”
他們下山之前,師父就已經隱秘地放出風聲,說自己的兩名弟子在山上水火不容,最後已經反目成仇。
故而他們兩人同時入朝,才沒有那麼大的阻力。
帝王之術,最喜歡的便是製衡,玩弄人心。
若是裴玉和蕭玄策同出一門還親密無間,皇帝是斷然不敢同時啟用這兩個人的。即便是啟用,也不會重用。
黨朋之爭,在如今的朝廷中趨勢越發明顯,靈武帝是絕對不會再招徠兩個齊心協力的前帝師弟子,為自己的朝政埋下隱患。
師兄弟兩人在外人麵前也的確是鬥得不亦樂乎,不過關上門的時候,便是毫無嫌隙的手足兄弟。
蕭玄策在外麵也向來謹慎克製,今日卻貿然讓人送衣,這讓裴玉不得不多考慮一些問題。
“沒事兒,那是我的人。”蕭玄策倒是不甚在意,他笑眯眯地看著裴玉,“而且這件大氅我下山之後便再沒穿過,沒人會知道是我的。”
他的內功深厚,即使是在大冬天穿著單衣也不覺得冷。
雖然裴玉的功夫比他略差一籌,但是放在盛京之中絕對是拔尖兒的。
隻是裴玉從小體質就弱,真要全力以赴地對陣,他根本撐不了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