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時候,裴玉還是喜歡以奇巧取勝。
故而在蕭玄策眼中,無論裴玉多厲害,都是他記憶裏一直需要小心嗬護的小師弟。
裴玉咬了一口肉質鮮嫩的羊肉:“算了,先吃飯吧。”
“聖上今日召你去,可是為了三皇子中毒之事?”蕭玄策又問。
裴玉想起此前蕭玄策扔給自己的那枚蠟丸,挑眉看著他:“你早料到了,又怎麼來問我?師兄你膽子不小啊,竟敢在禦前安排耳目。這事兒傳出去,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蕭玄策笑了:“師弟不要胡說,師兄怎敢犯下這等忌諱?隻是三皇子中毒,陛下盛怒之下杖斃一名女官的消息根本瞞不住。我聽說了這事兒後,便知道陛下必然會對他身邊的人起疑心。若無通天手腕,怎能有本事在禦前下毒?陛下不敢再信任自己身邊的人,定會再尋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查探此案。”
他打量了裴玉一眼,嘴角勾起:“皇家秘事,聖上自然不會安排刑部和大理寺插手,想來會讓錦衣衛和西廠的人來接手此案。隻是高督主乃是陳貴妃一手提攜起來的,你的老大又與皇後一派關係曖昧,在陛下心中,可供他用的人屈指可數。”
“我也沒想到一定會是你,隻是你在那幾個人之中,故而提前備了蠟丸,若真的是你入宮來,也好給你提個醒。”蕭玄策說完,又挾了一片羊肉放到裴玉麵前。
裴玉看了蕭玄策一眼,不知不覺便把那片肉也吃下。
難怪當初在山上的時候,師父評價他們師兄弟二人時說,大師兄看似粗獷卻粗中有細,能從表麵的事物看到背後千絲萬縷的脈絡和聯係。
“大師兄以為,此案當從何處入手?”裴玉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漱口。
這羊肉腥膻,他吃了兩筷便不大願意動筷。
蕭玄策沉吟片刻:“中毒的是三皇子,地點又在皇極殿,此事牽連甚廣,最容易查的那名女官雖被杖斃了,但是從她入手應該能找到不少線索。隻是陛下既然叫你暗訪,大張旗鼓地去查她反倒引人注目。”
裴玉頷首,這也是他所擔心的。
“可知道三皇子中的何毒?”蕭玄策問。
裴玉搖搖頭,掏出一隻包裹著兩片茶盞碎片的手帕展示給他看:“禦醫尚未查證是哪一種毒物,不過他們給三皇子開出催吐湯和瀉劑效果顯著。我這裏也撿回兩片茶盞殘片,明日找人一驗便知。”
蕭玄策要接過來看,被裴玉抬手拍開他的手掌,又將那瓷片收回:“別碰。”
吃著飯呢,萬一沾點兒毒
裴玉的眼底忽然掠過一絲暗光,微微眯上了眼眸,三皇子這次的中毒,有點兒巧合啊。
再過一個月,可就是靈武帝預定要去下江南南巡的日子。
兩人不緊不慢地用餐,中途裴玉還讓門下添了一次菜,才算把餓了一天的蕭玄策喂飽。
飯後小憩片刻,裴玉泡了壺茶,坐在書桌後執筆練字。
他在這方麵的天賦格外不俗,不僅能夠熟練模仿數十名書法大家的字跡,而且還能將自己見過的所有人的字跡都模仿下來。
這一回,他練習的筆法銀鉤鐵畫,蒼勁有力,每一筆都力透紙背,甚至隱約透出肅殺之意。
他用這樣遒勁的筆法,寫了一首清新婉約的小詞。
“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蕭玄策湊上來看了一眼,那白紙上的字跡可不正是自己的?
蕭玄策讀出後半句來,忍不住笑著調侃:“小師弟這是見到哪家閨閣千金,竟這般多愁善感起來。”
裴玉手中狼毫一頓,一滴墨水啪嗒一聲掉落在白色的紙頁上,留下一團圓潤的墨跡。
他緩緩地擱筆,然後把桌麵上的宣紙團成一團隔著窗戶扔出去,又拎著蕭玄策的衣領,如法炮製地把人送窗戶扔出去,然後關窗落栓一氣嗬成。
蕭玄策急得拍窗戶:“師弟我錯啦,你把窗戶開開,容我借宿一宿。你這裏的房間可比我家暖和得多,你不會忍心看著你師兄回家去凍得傷風吧?”
“滾。”裴玉隔著窗戶送給他一個字。
蕭玄策還要哀求,卻見到巡夜的護院已經提著燈籠拐過前頭的抄手遊廊往這邊來了。
看裴玉大抵是不會再讓他進去,蕭玄策隻得撿起地上和他同病相憐的紙團,靈活的幾個兔起鶻落,悄無聲息地出了裴府後院。
隔著窗戶聽到動靜的裴玉輕笑了一聲,又用柔婉娟秀的簪花小楷寫下一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