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夜色初散。
裴玉抱著懷中的繡春刀,領著一隊人馬,在宮廷內苑巡守。
皇帝已經罷朝兩日,他不必隨同上朝,但是錦衣衛該履的職責卻不能不做。
裴玉又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角,擠出幾滴淚水來。
“裴大人,咱們已經巡過禦花園了,不如現在回侍衛處吧。”跟在裴玉身後的錦衣衛劉舍見他實在困倦,便上前提議,“反正現在離午時尚早,回侍衛處歇一歇再巡不遲。”
裴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劉舍諂媚一笑:“我已提前讓人備好早膳,您也可以先用膳再休息。”
裴玉揉了揉太陽穴提神,聲音清冷慵懶:“這幾日不可懈怠,你們都給我把尾巴夾緊點,萬一出了什麼岔子,爺可保不了你們。”
其餘人齊聲應是。
劉舍臉上的笑意凝固。
裴玉看都沒看他,將繡春刀立在掌心,見刀柄往右邊傾倒,便握著刀往右邊一指:“再去禦花園看看。”
劉舍低下頭,歸隊後盯著腳下的石子路不語。
裴玉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不,應該不會。
他暗自吸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跟上隊伍繼續巡邏。
禦湖的水清冷幽深,在晨光中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裴玉瞟了一眼暗沉的湖水。
這湖裏頭也不知道裝了多少冤魂枯骨,但至少表麵看上去,湖麵在微風中泛起細碎波瀾,平靜得歲月靜好。
真想把劉舍也扔進去啊,可惜眼下人多眼雜。
裴玉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才剛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一個幽咽的哭聲便從前頭傳來。
裴玉的臉色不好看,他不想惹麻煩。
他才轉頭要原路返回,劉舍適時出聲嗬斥:“誰人在此?”
裴玉停下腳步,清冷如雪的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劉舍的臉,在他的心髒和脖頸要害處停了片刻,忽然冷笑一聲。
劉舍渾身的汗水都冒出來了。
裴玉這個眼神,絕對是知道了什麼。
他會死的,剛才裴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他真的會被裴玉玩死的。
腦海裏想起那些開罪了裴玉後下場淒慘的人,劉舍心裏開始後悔。
他為什麼要為了盧斌畫的大餅去得罪裴玉這個小變態?
眼下看來,隻怕副指揮使的位置他還沒有坐上,就會先被裴玉塞進詔獄去教做人了。
“是是我。”大樹後頭,鑽出來一個臉上還沾著淚痕的少年。
裴玉看見對方身上磨破了多處的杏黃色三爪龍紋袍,不覺一陣頭疼,在心底歎了口氣。
剛剛應該走西邊才對。
“微臣見過二殿下。”裴玉對著少年俯身行禮。
少年身形過於清瘦,眼眶泛紅,一看就知道這日子必然過得不舒心。
靈武帝膝下有三位皇子,大皇子雲承睿雖非皇後親生,但自幼養在皇後身邊,與皇後還算親厚。
三皇子雲承懿是陳貴妃所出,生來便是眾星拱月的那一個,他天資聰慧,備受皇帝寵愛。
獨二皇子雲承昭時運不濟,偏托生在一名宮女的肚子裏。而那宮女雖因為生下二皇子有功,但是她的模樣卻不算出挑,最後倉促封了個靜嬪以示安撫。
靜嬪無家世背景,亦無美貌才華。後宮妃嬪在這內廷中,無寵即有罪。
在這個踩底拜高的宮中,年僅二十五的靜嬪被磋磨得形銷骨立。皇後賢良,瞧她著實可憐,便指她去了奉國寺為國祈福,好歹算是保著她一條性命。
靜嬪自身難保,更無法護佑自己的孩子。她也曾希望皇後將雲承昭一同接去坤寧宮照看,隻是皇後已經養了一個大皇子,無意再養一個皇子來破壞她與大皇子的母子情分,便沒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