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曄因未學到貓兒的上妝本事,遺憾了一陣陣,又拉回了思緒,同阿蠻道:
“府尹既然有家眷是大晏人,周遭侍候的丫頭、媳婦子必定也有大晏人。你讓彩霞想法子進入府衙後宅,打探消息。”
阿蠻一愣,苦著臉道:“可彩霞不會向王夫人那般偽裝啊!”
蕭定曄叱道:“蠢材,守在府衙周遭,瞧見有大晏人出來便跟上去,到無人處時擄人逼供。”
他冷笑一聲:“那位彩霞不是逼供的一把好手?我夫人都曾嚐過她的手段。”
阿蠻訕訕一笑,決議忘記後半句,隻豎起大拇指恭維道:
“還是王公子腦瓜子靈活,小的愚鈍,都沒想到擄人逼供之事。府衙下人人微言輕,便是沒了蹤跡,一時半會也無人追究。高,實在是高!”
蕭定曄冷哼一聲,再不理會。
阿蠻隻得扌包著一盞茶吸溜,將將吸溜完,正準備外出去向彩霞傳話,忽的“咦”了一聲,急促向蕭定曄道:“公子快看,郭掌櫃要出城了!”
蕭定曄探首往外瞧去,但見熙攘人群中,兩匹馬馱著兩個婦人往城門方向而去。
兩個婦人皆戴著避寒頭巾,一個頭巾被拉到了下巴下麵,這明明白白是郭掌櫃。另一個的頭巾還包了半張臉,微微垂著腦袋坐在馬上,看不出麵上神色,這是“彩霞”。
郭掌櫃騎在馬上,一邊幫著彩霞拉著韁繩,一邊同“彩霞”道:“你這般大的人,喝個粥都能將手燙傷,真真是馬虎。”拉著韁繩的手暗中使力,讓馬兒能繼續往前。
那“彩霞”騎在馬上並無什麼反應,仿佛隻是獨自在生悶氣一般。
蕭定曄轉頭同阿蠻道:“跟上去,看著郭掌櫃順順利利出了城門後你再回來。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夠用。”
阿蠻忙忙應下,轉身出了茶樓。
蕭定曄的目光重新回到窗外的人群中。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與郭掌櫃擦身而過的一行人吸引。
真正吸引到他的,依然是一匹馬。
一匹被泥糊了半個身子的馬。
那馬四肢挺拔修長,膘肥體壯,看著是一匹好馬。
白日裏望過去,馬頭呈黑色,原來是一匹黑馬。
隻這馬不知是因病還是因餓,精神狀態依然不夠好,垂頭喪氣跟在主人身側,令人觀之而心生憐惜。
他不免再為這馬遺憾了一回。
可惜了這樣一匹好馬,竟落在不懂養馬的人手中。
如若是他,定然是將這馬刷洗的幹幹淨淨,每日裏精細馬料喂養著,如此才不有損好馬的顏麵。
他看了幾眼馬,又將目光投射到馬主人的麵上。
還是那個十六七歲、嘴上無毛的異邦小崽子,曾被腳店的夥計定性為“補藥吃多了的瘋子”。
此時小崽子拉著一張臉,仿佛誰欠了他二五八萬。
還有三個異邦人跟在小崽子身邊,略略靠後了一步,顯示出小崽子地位不凡。
不對,他覺著有些不符合邏輯。
這小崽子如果地位尊崇,就不該親自牽馬,而由下人代勞。
他再瞧了半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就按這異邦小崽子大刀闊斧的步伐和一張臭臉,決然是個一意孤行之人。
如果他犯賤自己要牽馬,下人又能拿他如何?
蕭定曄輕輕搖一搖頭,想起了自己十五六歲的那個年紀。
那時自己也有這麼一段叛逆期,滿心滿眼的不可一世,同眼前這小崽子也不遑多讓。
此時貓兒牽著馬冷著臉前行,望著眼前的熙攘街市,心中又起了一陣希望。
如若她鑽進人群裏,後麵跟著她的三人施展不開武藝,定然要受人群的拖累。她但凡能尋個拐彎處,哢嚓兩下將帽子、外裳和妝容一解除,隻要飲口茶的時間,就是個再世為人的胡貓兒。
昨兒半夜,她為脫身做了充分的準備。
身上套了三件外裳的最外一層,動過手腳的,隨時能哢嚓撕開,露出第二層外裳。
帽子下的發髻,動過手腳的,掀開帽子,隨時能哢嚓散開,扮成個女瘋子。
麵上的妝容雖說空手不好卸,可額頭上的帽子她是動過手腳的啊,裏麵藏著一隻小小水袋,隻要她願意,隨時能潑她一臉水啊!
她心下做足了心理建設,長吸一口氣,轉頭同跟在身後的三個漢子道:“你們三人幫本王看看……”
她麵色瞬間一變,顯出萬般驚恐模樣,急急往後一指:“你們看,那是什麼!”
三人齊齊往後轉首,貓兒撒丫子開跑。
歡脫的幾步之後,是手臂上的一沉,身後接著傳來幾聲“噠噠”馬蹄聲……她幾乎立刻問候了一聲娘。
老黑這個拖油瓶,竟然還被她牽在手上!
這麼大的目標,如何逃!
身後的三個漢子轉瞬間已跟了上來,一人好奇道:“小王子的,什麼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