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08道歉(1 / 3)

三月初十,西域僧人傳經的第四天,也是最後一天。

這是罕見的好天,微風和煦,萬裏無雲。廣覺寺內,來自大申各地、數百名僧人齊聚於此。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拘屍城力士生地,阿夷羅跋提河邊娑羅雙樹間……”

西域僧人洪鍾般的誦經聲傳遍廣覺寺每個角落,他高高坐在主殿台階上,雙眸半闔,手握一百零八佛珠,每念一句經文,便撥動一粒佛珠。其餘僧人皆坐在矮凳上,或雙手合十、或奮筆疾書。

蘊空坐在第一排中間,眼神專注,筆下不停。一滴汗水從他瘦削的側臉滑下,很快沒入玄色衣領。

他已經坐了一上午,但脊背依舊挺拔,神情堅毅,如同無法撼動的鬆柏。

傳經沒有任何限製,因此正殿外,還坐著無數百姓,目不轉睛聽著。此時此刻,廣覺寺內足有千人,但除去誦經聲,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千人如一人。

越浮玉也在,當然沒在寺裏,而是寺外稍遠一點的山上,和鄭皇後喝茶。

鄭皇後和申帝一起來的。申帝喜愛佛法,早早坐在大殿裏,而鄭皇後年輕時是武將,一看書就頭疼,更別提聽經了,不等西域僧人開口,她就跑遠了。

所有人都去聽經,山上無人,鄭皇後站在涼亭裏,曲起一條腿踩在椅子上,姿勢大刀闊馬,沒有半分端莊賢淑的樣子。

她豪爽地灌下一杯茶,一邊示意女兒再倒一杯,一邊打量對方,“黑眼圈又重了,晚上還是睡不好?”

越浮玉神情懨懨趴在石桌上,看見鄭皇後伸到眼前的杯子,掙紮著從桌上起來,迅速倒杯茶,又重新趴在桌上,像狐狸似的,嫵媚的眼睛眯成一道縫。

她癟著嘴開口,聲音慵懶沙啞,還有一絲小小的委屈,“別提了。”

五天了,她就沒睡過一夜好覺。

五天前,她把莫名其妙發瘋的蘊空趕走時,心裏還不以為意。畢竟,世上沒什麼東西不能被取代,特別當她是公主,站在權利與金錢的頂峰,這件事就更容易了。

她以為自己很快能找到另一位僧人幫她治療失眠,甚至當天晚上,她就叫來蘊空的某個師弟、給自己念經,結果——

毫、無、用、處!

她嚐試過換其他和尚,也嚐試過換經文,但沒有一次起效。換了十幾位僧人後,她不得不承認一種可能——不是聽經治療失眠,而是聽蘊空念經治療失眠。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蘊空嗓音特殊,能發出不同頻率的音波,能把人催眠。

越浮玉懶洋洋直起身子,兩手拄著下巴,不太高興道,“我早該想到的!以前僧人來宮裏念經,父皇讓我一起聽,我隻會越來越煩,唯獨那次聽破和尚念經,才很快睡著。”

破和尚——她給蘊空起的新外號。

又把茶水一飲而盡,鄭皇後隨手上下拋動茶杯,總結道,“所以,不是經書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青花瓷茶杯在鄭皇後手中上下翻飛,時不時閃過一道冷光,越浮玉看著看著,竟然有點睡意,她半睜著眼睛道,“差不多吧。”

鄭皇後解開披風,搭在女兒身上,把眼前的頭發別在她耳後,輕聲道,“浮玉,天底下最好解決的,就是人的問題。”

臨近正午,廣覺寺裏的講經告一段落,僧人們用膳休息。

蘊空沒有動,他在補充整理上午的經文,便於師弟們查閱。僧人們三三兩兩從他身邊走過,談話聲偶爾落入耳畔。

“不愧是西域法師,佛法高深,我已經有所頓悟。”

“我有幾句沒聽懂,師兄可否解釋一番。”

還有些話比較隨意——

“今天中午吃什麼?廣覺寺是皇家佛寺,聽說夥食特別好。”

“你記下早上那段經了麼?可以念給永照公主聽。”

蘊空做事一項專心,從不三心二意,車馬鬧市亦能誦經念佛。但不知怎麼,這句話莫名進了心裏,他平靜抬頭,看向說話之人。

說話的是兩位僧人,一胖一瘦,剛剛開口的,正是其中的瘦僧人。

胖僧人聞言,憨厚一笑,“當然記下了。希望永照公主聽完此經,能早日解惑離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