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這些都是兩個月來,時白夢從伊諾夢裏得知的記憶。
她有強烈的預感,接下來就是最大真相的時候,這才跟伊諾說‘要結束了吧’這句話。
事實上證明她沒有猜錯,兩人閉目額頭相對,就在這露天夕陽之下,時白夢進入伊諾的夢境,而伊諾也明白她的意思,將最後的記憶以夢境的方式展現她的眼前。
時上校被抓拿,也在最後把那群間諜幹掉了大半,剩下的幾個也沒讓他們逃出去,而是將他們一起困在了合金門後。
這種情況下,間諜們已經注定逃不掉,隻等有人來將他們全部捕獲。
歹徒一槍對準時白夢的太陽穴,對著攝像頭的方向直接威脅。
當他開口要求的不是開門,而是要求博士自廢雙眼,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是博士。
作為一名頂尖科學家,失去了雙眼等同於失去了所有,往後他再也無法再做研究。
毫無疑問這個要求在所有人看來就是癡人說笑,博士絕對不會同意。
隻要博士不理會他們,他們根本逃不掉,後麵追捕的人馬上就要到了。
雖然這必然會造成一人的犧牲——時上校。
然而攝像投影出現,半空的投影影像裏出現博士的身影。
他坐在輪椅上,開口應下。
“哈哈哈哈哈哈。”間諜笑得不能自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誰能想到奇跡博士竟然會是個情聖啊?哈哈哈哈。”
“你先放開她。”博士道。
間諜卻沒動,隻道:“放心,我說話算話,說不讓她死就不讓她死。”
雙方僵持不到還沒到兩秒,忽然異變又起。
間諜裏的一個人突然發出痛苦的又瘋狂的嘶吼聲,緊接著他露出外麵的皮膚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這種變化讓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一眼就認出來這分明是彌爾氏病毒感染。
可是這裏是科研基地,這裏是防護是最一流的,絕對不存在感染的風險。
這個間諜在之前也不存在感染的異樣,怎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化。
“果然!”用木倉指著時上校的間諜老大又發出一聲笑,表情和眼神充滿了無限惡意,“你是第一代抗體,也是彌爾氏原體!”
他是對著時上校說的。
時上校本人的臉色也在看到那突變的人後蒼白一片。
仔細看能夠發現那突然感染的人,病毒擴散的地方是由脖子那塊開始的。而他的博士那裏有三道血痕,那是之前不久被她手指甲劃過的傷口。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她手裏被感染,隻是上一個發現是在外麵,外麵本就危險,隨時可能感染病毒,所以那時候並不能確定是她的問題。
這一次卻無法反駁。
她是病原體?
這話時上校未必信。
但是毫無疑問,她現在麻煩了,非常麻煩。
第一代抗體。
進化第一人。
這些稱號尚且問題不大。
再加個彌爾氏病原體攜帶者。
這讓博士怎麼保她?
時上校不是不相信博士,而是覺得這太苦太難了。
他這麼做,會直接從偉人成為罪人!
而現在,間諜再次大聲宣布,給出最後的通牒,三秒內博士再不自廢雙眼,他就開木倉。
這世上有一些人為名為利奮鬥,也有一些人以為非作歹為一生目標。
這位間諜明目張膽的表示他就是恨不得彌爾氏病毒把這個世界淨化幹淨,所以可以選擇的話,他不會殺時上校,比起殺了時上校,他更想毀的是博士。
時上校苦笑,這是最倒黴,碰到不要命的瘋子類型歹徒了。
這種人是最難對付的,因為他們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一……”剛落下。
時上校突然動手,手握住間諜老大手裏的木倉。
砰——
被注射了針劑的她身手完全沒有平日敏捷。
可是足以讓她在間諜老大想不到的情況下,主動扣下扳機。
間諜老大神經質的表情也愣住了。
空氣裏還有血液滴灑。
砰。
身體落地。
……
——我叫時白夢。
——我會一直保護你,陪伴在你身邊。
……
對不起。
在陪伴你的前提,是保護你。
……
在必死的局麵上,她的果決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
問題:當你得知自己其實早就死了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
此時的時白夢感覺複雜得無法用言語表達,夢中的畫麵就在時上校倒地的那一刻結束,她無緣看到投影裏看到這一幕的博士是什麼反應。
心底有那麼一抹僥幸,自己沒能看到。
因為她無法想象看到會是什麼反應。
主動赴死的那一刻,她能夠感受到時上校那一刻的情緒。
她是不悔的。
在那種局麵上,她絕對無法眼看博士做無謂的犧牲,不允許自己成為博士的弱點。
身為軍人,她也應該做出這樣的抉擇。
犧牲個人,成全所有。
可是現在她卻無法苟同。
“所以我果然死了。”時白夢忽然輕輕開口。
她身體往後一靠,就靠在了出現在她身後的伊諾胸口。
伊諾道:“沒有。”
時白夢洗耳恭聽。
伊諾:“在當時你的氣息的確斷絕了,可是經過多方麵的檢查發現,你的意識還有一絲殘留。”
誰會去檢查一個看起來必死的屍體,隻能是他了。
“嗯,當時我也不是真的那麼想死。”時白夢笑道:“在開木倉的時候,我用盡全力偏頭避開要害,就是想造成看起來必死的畫麵,然後以我進化了身體素質,說不定還有搶救的可能性。”
哪怕那個可能性小到不能再小。
時白夢道:“再後來呢?你幹了什麼,讓我變成現在這樣?”
伊諾把入夢計劃說出來,和他話語相伴的是前麵灰暗中又出現畫麵。
這畫麵正是實驗室內如夢機艙的情況,從伊諾製作實驗,再到實施計劃,最初的不斷失敗,再到如今。
時白夢總算明白了自己的情況。
原來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孤兒,是來自上一次入夢計劃的意外,讓她這一次的記憶混亂,大部分都等留在上一次之中。
難怪她無法仔細想起身為孤兒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以及具體的生活經曆。
也難怪她會夢見某些‘未來’,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未來’,而是前幾次入夢計劃留在她意識裏的記憶片段。
這麼多次的記憶片段混亂在她意識裏,她還沒瘋也挺牛皮的。
時白夢笑起來,“所以《純白王冠》這本書其實我的臆想,被多次入夢計劃弄出來的後遺症,算是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讓我容易接受和相信這一切。”
“而你之前不肯直接告訴我真相,是怕我又一次意識‘刺激’太大,造成突然暴斃。啊。”她的臉被身後的某人直接咬了一口作為懲罰。
時白夢趕緊補救,“我的博士真溫柔!這是要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把答案告訴我,一點點培養我的意識承受力啊,真不愧是我老公,真棒。”
她回頭,給伊諾一個愛的親親。
伊諾被她弄得沒辦法,好好一個嚴肅的情況被她攪得一片黏糊。
“為什麼叫《純白王冠》。”他問。
時白夢輕咳一聲。
既然已經明白這世上已經沒這本書,都是她臆想出來的,那麼書名肯定也是她的意識產物。
“也許,大概,是因為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世上最純白的天使。”
“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
“……”
“……好吧,其實還有最後結局你毀掉世界,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灰白,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
見伊諾還是一臉默然的看著她,時白夢嬉笑兩聲,抱著他又吃了幾口豆腐,大笑起來,“好了,好了,不要計較這個,你忘了嗎?我說過,你是我心裏唯一的王。”
“算我埋藏的中二屬性行了吧!”時白夢已經不要臉不要皮了。
伊諾將她擁入懷裏,“嗯。”聲線又輕又柔,天生的沙啞磁性。
兩人在這片昏暗的夢境裏相擁不語,周圍什麼都沒有,隻剩下他們兩人也無所謂。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時白夢先開了口。
“伊諾,如果這一次還是失敗,你會怎麼做?”
在她腰上的手驟緊,沒有說話的男人臉色陰沉,眼神半垂籠罩在黑暗裏。
時白夢道:“你要是不清楚的話,不如我來給你選擇吧。”
伊諾道:“你打算給我什麼選擇。”
他的語氣帶著諷刺,沒有掩飾的諷刺,第一次這麼情緒外露。
時白夢絲毫不介意,笑道:“要麼毀了世界,跟我一起走。要麼繼續以這種方式留下我的意識,陪伴在你的身邊。”
伊諾眼神變化,沉靜下來,看著她,“你認真的?”
他向來不會去一再求證一件事,唯獨在她的身上總是不確定,因為在意才會小心翼翼。
時白夢摸上他的臉頰,笑容溫軟,“嗯。”
柔軟的指腹慢慢移動,將他整個麵容描繪了一遍又一遍,停留在他眉眼之間,時白夢溫柔道:“博士已經很累了,我知道。現在你不止是博士,還是我的諾諾。我也不是時上校,隻是一個普通人,不需要去盡那份守護國家守護世界的責任,所以這一次我們都可以自私一點。”
時白夢道:“我現在隻想守護你。”
伊諾:“好。”
……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這一場夢是他們做的最長的一次。
因為兩人都不想那麼輕易打破這份屬於兩人的溫暖。
他們彼此相擁,仿佛擁抱著自己的陽光,也擁抱著自己的浮木。
哪怕是世上最聰明的人,哪怕是世上最年輕的上將,他們也無法預料這一場夢醒之後,最終的結果是什麼。
然而他們本質上又不是喜歡逃避的人,所以這場夢終究要醒來。
當在夢裏的兩人真正睡著,這場夢中夢破碎。
……
20xx年,實驗室裏。
在熟悉的鳴笛聲中,伊諾睜開眼睛。
耳邊聽到來自大白的報時,以及對他身體機能的各項報道。
最後一句,大白童真軟糯的嗓音清晰的傳入他耳朵裏——
“時上將沒有醒來。”
伊諾眼波劇烈顫動了下,然後慢慢合上眼皮。
半個小時後。
坐在輪椅上的伊諾坐在辦公室內。
在他麵前站著一個男人,白皙的皮膚,雋俊的五官,溫雅的微笑,哪怕頭發看起來淩亂,衣著也不怎麼整齊,依舊見之忘俗,知道這是個非常人。
“真是一場美夢。”男人對伊諾微笑道。
“伊博士,你的確是個奇跡。”
麵對對方這個誇讚,伊諾不為所動,平淡道:“你可以走了。”
男人……也就是剛醒來不久的溫臨川,卻沒有馬上離開。
雖說他會參與進這個計劃裏,有部分是被伊諾威脅。但是現在他早已沒有任何的怨氣,望著輪椅上的這個稱之為奇跡博士的男人,他眼神感歎又敬服。
既為伊諾的能力,也為他對一個女人的深情。
外人都說奇跡博士所有感情都奉獻給了科研,對人情世故冷漠到比機器人還不如。畢竟機器人還能設置一下智能,裝也能裝出點感情出來,可奇跡博士卻一點都沒有。
可是隻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明白,伊諾的確無情又專情,他的無情是不動情的情況所有人都是死物,可是一旦動情的情況下,又專情的隻能對一個人癡狂。
在這一點上,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和伊諾相比。
因此輸給伊諾,溫臨川從未覺得冤枉。
剛醒來的溫臨川,感情上還沒能冷卻,他想找一個人傾述,而現在他覺得唯一能傾述的人就是伊諾。
“真是一場真實的夢境,如果不是我察覺到感情上的矛盾,隻怕一時半會還醒不來。”溫臨川說著。
他不在乎伊諾回不回應,他知道伊諾肯定聽得見自己說的話。
“在夢裏我對時白夢的感情太消極了,明明喜歡她,卻從沒有真正和你爭奪,後來我想明白了,那是因為我潛意識裏知道我爭不過你,也沒資格和你爭。”
“她是我心裏最適合的妻子人選,卻希望她能幸福就好。因為我對她的喜歡,除了男女之情外,也把她當成疼愛的妹妹。而且我感激她,敬佩她。一個女子,可以在那場浩劫裏,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自己。”
最後一句話引起伊諾的反應,他的眼神晦暗,那雙眼睛色澤濃鬱得近墨綠。
溫臨川微笑道:“這種胸襟已經超過了大多男人。伊諾,我希望你明白時白夢的苦心,不要辜負她的心意。”
向來麵無表情的伊諾忽然扯了扯嘴角,麵上露出一抹諷刺。
他的麵龐因長時間躺在營養倉裏,終究還是消瘦了許多。
這諷刺的神色使伊諾顯出幾分無法探知的邪氣。
“你在怕什麼。”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起伏。
溫臨川在他窺探一切的眼神下,嘴唇輕抿沒有言語。
伊諾道:“怕我發瘋,毀掉一切?”
溫臨川:“……”
沉默一秒,溫臨川的臉上一絲狼狽,沙啞道:“是。”被伊諾這樣輕而易舉的說出心思,讓他難受。
這使得他前麵的言語,都因這個目的而顯得格外虛偽起來。
可是他不能不怕,畢竟他比誰都清楚,這個能創造奇跡的男人有多可怕。
對方有著可以毀掉一切的能力。
對方還是個心思無法被人掌控的瘋子。
不。
應該說能掌控他的人目前正昏迷不醒,也正是造成他發瘋的最大根源。
一如那個造成時白夢赴死的瘋子一樣,伊諾也是這樣一個瘋子。
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命的瘋子。
這個不要命的瘋子又有絕頂的智商,掌握著全球命脈。
伊諾低笑一聲。
這笑聲讓溫臨川頭皮發麻,謹慎又緊張的朝他看去。
如果不是確定他不是伊諾的對手,他很可能忍不住對伊諾動手。
——別看這個消瘦的男人坐在輪椅上,他那雙按上最緊密解構和人體仿真材料的腿,遠超常人的厲害。
——看似弱點,實則是他最堅不可摧的殺手鐧。
——自從時白夢犧牲後,原來隻有腦力強悍的男人,連身體被他瘋狂的改造。
溫臨川垂放兩側的手緊握。
忽然,一份資料被機器人送到他的麵前。
溫臨川伸手接過來,看了伊諾一眼,便把視線放在資料上。
看到裏麵的內後沒幾秒,溫臨川雙眼一瞪,又驚又怒又恐的望向伊諾。
“這是……”他聲線沙啞。
在看到伊諾似笑非笑的嘴角弧度,他豁然明白了什麼,“這是你故意安排的?!”手裏的資料被他捏緊,幾乎捏碎。
資料上寫著的內容讓溫臨川失態。
上麵主要記錄愛德華·卡佩這個人的動態。
這些年來他暗地裏做了很多手腳,這些手腳有著很明顯的針對性,針對的對象無疑是伊諾,可是對方手裏掌握的武裝力量也很可怕,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的話,造成的危害不可想象。
而這份資料能把愛德華·卡佩的偽裝力量,以及這些年的動向都掌握得如此清晰明白,就說明這些都是在伊諾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也就是說,伊諾要是有那個打算,隨時可以把愛德華·卡佩處理掉。
可是伊諾卻沒有這樣做,還任由愛德華·卡佩發展到了這個程度,必然是伊諾故意放任。溫臨川甚至懷疑,這裏麵還有伊諾暗中放縱幫忙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