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過門那天,王府不甚熱鬧,裴意歡有意辦的紅火,但礙於何月是偏房,不曾得過聖上首肯,再是裴意歡主家五年,府上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敬愛她,對這位新主心中頗有不滿,雖說裴意歡已叮囑下人不能難為何月,但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對何月也隻是做足了表麵恭敬,心下並不服。
何月在臨州並無親屬,因此嫁娶之禮極簡,隻給裴意歡敬了茶,裴意歡訓示一番便算禮成,由四人小廝抬了轎攆,送往西苑了。
裴意歡隻見周月笙露出少見的笑容,便覺得已經心滿意足。
裴意歡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一點不羨慕,不嫉妒說的都是騙人的,自己再怎麼坦然也無法麵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與別的女子恩愛和睦。
是夜,裴意歡橫豎睡不著了,便起身,披了件衣裳,站在亭台樓上看見西苑的燭火熄了,隻剩張紅的綢子在月光下散著柔和寧靜的光。
裴意歡站在亭子上吹了很久的風,看著西苑,出了神。
“王妃?”
聽到有人喚她,裴意歡便回頭,見是楊岩,有些意外,但還是起身,見了一禮:“楊公子。”
“這裏太冷。”楊岩道。他剛想取下自己的外衣,便想起這些日子在臨州耳濡目染的禮節,有些尷尬地把手搭在肩上,再將手收在後背。
即使自己沒那層意思也不該這樣無禮,她向來不喜歡無禮之人。
夜是寂寞色。風穿過竹林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池塘邊的青草從裏有二三聲蟲鳴,月光輕柔地推開雲層,如羽毛般輕柔地落下,落在裴意歡單薄的身上。
裴意歡和楊岩相顧無言。
楊岩想問,王妃為何不安寢,轉念一想,還是什麼都不說為好,畢竟今天是九王迎何月過門的日子,她又怎麼開心地起來?隻能說一句,這裏太冷。他又覺得自己好像自詡裴意歡的知己一般,裴意歡靜默溫柔之下落寞的一麵,他總能遇上。其實裴意歡不見得有多難受,但偏偏這份難受在楊岩眼中,要放大十倍。
裴意歡不怕冷。這麼多年都習慣了,自然也感覺不到冷了。
“楊公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為何殿下對我如此冷淡?”
裴意歡乍一開口,楊岩便有些臉紅,雖說人有好奇之心不為過,但自己好歹也是征戰沙場的男兒,關心上級的家長裏短未免太扭捏了。不止楊岩,王府裏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疑惑。
“呃……聽說是王妃自己要求嫁給王爺的。”楊岩有些不好意思。
裴意歡看見楊岩尷尬的窘樣,撲哧一笑,拿著團扇的半掩著臉,道:“錯,是我逼著他娶我的。”
她又是依著欄杆,徐徐道來:“這樁婚事並不是他情願的。是我拿聖上和裴府的麵子壓他,讓他娶我的。”
“你應該也聽聞過,殿下原是不受寵的。他是個要強的人,即使不受寵也不喜歡別人看低他一頭,更別說把他當物件兒使了。”
“可是聖上賜婚,就隻有這樣一次機會,若我不抓住,我與殿下此生就再無緣。”
裴意歡說著認真,楊岩立在風口,聽著更認真。
楊岩不解道:“那王妃為何對殿下情有獨鍾?”
裴意歡展露出淺淺地,像落花飄在清水上一般的,泛起絲絲漣漪那樣舒展的笑了,“寄人籬下,隻要別人給一絲甜,都想要用一輩子去報答。”
裴意歡那種近乎於與生俱來的疏離感慢慢似冬冰消融,楊岩道:“殿下其實是個很好的人,隻是性子太倔,太要強,他不光對人這樣,對戰事也一樣,上了戰場便是不要命的。”
裴意歡道:“惜命,便無今日的殿下。”
楊岩笑道:“是了,受著殿下的影響,我如今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副將了。”
“日子還長呢,說不定日後楊副將會是大將軍呢。”
“可從未有過巴州人當將軍的先例。”
“凡事都會有例外,楊副將怎麼就知道這個先例不會出在你身上?”
楊岩懵懵懂懂道:“會嗎?”
裴意歡卻比楊岩更認真,仿佛能知道未來之事一般,道:“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