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位邑澤將將軍股東的撐腰,署長的膽肥了,對久年家逼得那叫一個狠,比如,久年家剛端起僅漂著幾片菜葉和幾顆米粒的飯碗,就被人打翻了;剛找出一件破舊衣服擋擋風,就被人奪走了;剛睡著,就被外麵震天響的敲鑼打鼓聲吵醒;老婆想帶孩子回娘家避避,被堵在半路上,隻得乖乖回家。
某天晚上,老婆哭著說:“嫁你後沒享福也罷了,結果一把年紀還受這份罪,你不爭,弄塊爛地回來也罷了,可卻開罪了其他同僚,他們覺得你與他們格格不入。我曉得你心裏有你自己的原則,你打仗立功,不要好的封賞,不想沾國家的便宜,因為你認為熱血男兒為國征戰是天責,我也同意。可你不該和同僚擰著幹,用別人的貪婪來襯托你的無私。結果,人家心裏也沒受到教育,國君也沒覺得你好,你倒成了大家的不是,你這是何苦,現在報應來了。”
“怎麼能說是報應呢?”久年年很生氣。
“我問你,銀署這麼欺負我們,怎麼就沒個官員出麵來管一管,將軍欠債這也算條大新聞吧,不要說地方官,就是京師甚至國君都可能知道了,明眼人都清楚銀署騙了你,可怎麼就沒個人來問一問,大家都在看戲,這就是對我們的懲罰。”
“行了,不管什麼罰,我認了便是。”
“你太傲了,可你不是單身漢,我和孩子們吃不消了,你得去認個慫……今天有人告訴我,你隻需去求求你的老同年邑澤將,這賬就一筆勾銷了。我已經告訴來人,你明天會去拜會他,我幫你借了一身體麵點的衣服。”
“你……”久年氣得蹬開被子,從炕上一咕嚕爬起來,往外就走。
“你要不去,我和孩子就去跳井。”老婆在他身後喊道。
久年年在自己的土地邊坐下,這一坐坐到了天亮,他知道老婆的脾氣,她從不羨慕其他那些呼奴喚婢、穿金戴銀、起用奢華的將軍夫人,但也受不了最近的屈辱。今天如果自己不去,老婆恐怕真會那麼做的,自己固然將內心的原則視為不可動搖的底線,但可以為了原則看著老婆孩子去死嗎……他覺得自己漸漸開始動搖了。
這時,幼子蹣跚而來,他奉母命催促父親吃了早飯盡快起程赴約。久年年站起身,卻突然發現身邊的泥土中竟破天荒升起了一枝苗,他陡然一驚,不由得渾身顫栗起來。
幼子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到了那小苗,頃刻之間,清脆的稚聲劃破了黎明的寂靜:“媽媽……快來!”
老婆趕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小苗,那小苗顏色烏黑,並不鮮嫩可愛。
“我、我、我、我以前沒見過它、它。”他激動地都口吃了。
老婆是農家出身,對植物非常在行。
“這是一種香料。”她告訴丈夫。
久年年的眼亮了,高聲道:“早飯做好了?!”
“是哦,媽媽把所有的米都煮了,但不許我吃一口,說爹爹今天要去打仗,必須吃的飽飽的。”幼子說。
他看了老婆一樣,明白老婆知道他此去赴約必是一場羞辱,但無法幫他分擔,隻能讓他吃飽一點,耐抗一點,他心頭一軟,不由得握住妻子的手。
“要不,今日別去了。”老婆突然不忍。
“我要去。”他似笑非笑地說。
臨近中午,到了銀署,久年年先在門房外站了一個時辰,連冷板凳也沒得坐,門房終於有空幫他去通報了,他被延入客廳,冷板凳倒是有了,但這次等了兩個時辰,聞過銀署的午飯香,又聞過銀署的晚飯香,終於酒足飯飽的邑澤將剔著牙現身了。久年年差點沒認出老同事邑澤將,因為對方的體型比原先大了整整三倍。
“久年……”邑澤將拖著長音,“你這家夥不地道,以前從未登過我的門,現在有難處了,才來抱佛腳,還把我當出過生入過死的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