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有心了。”薛晏榮低沉一聲,抬腳又跨過了門檻。
大戶人家的門檻向來壘砌的比那些小門小戶要高,薛晏榮走的又快,常管家跟在身後,還是有些吃力的。
“呃,二爺真是折煞奴才了,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常管家躬著身子跟在薛晏榮身後“晌午的接風席都還沒開,隻等著二爺回來,一家人聚在一起,好熱鬧熱鬧,趕巧了今兒又是臘八,可謂是喜上加喜,二爺您——”
“這些都不急——”薛晏榮稍停了下腳步“我娘怎麼樣了?找郎中來瞧過了嗎?”
“哦哦——老奴正要跟二爺說這個呢——”常管家連忙停住了身子“早就找了回春堂的郎中來瞧過了,說夫人是偶感風寒,又飲了些涼酒,才導致的氣虛體弱咳嗽不斷,並不妨事,隻要悉心調養,按時喝藥便沒有大礙,後來音妃娘娘聽聞此事,也十分憂心,畢竟回春堂的郎中再好也好不過宮裏頭兒的禦醫,遂又特地點了太醫院裏的高太醫來府裏給夫人瞧,說的話兒跟回春堂的郎中差不離,這會兒已經喝了好些天的藥了,想著過幾天再讓高太醫過來瞧瞧。”
“怎麼會用了涼酒呢?”
“這——這老奴也不知道了,夫人是這麼說的。”
薛晏榮的臉色說變就變,擰著眉頭——
“即便是我娘說的,身邊的丫鬟竟都沒個提醒?!當差當到狗肚子裏了?!”
“是是是,二爺說的是,先前老奴已經責罰過,扣了三個月的例錢呢,本想將她直接趕出府的,奈何那丫鬟跟著夫人的時間久了,夫人也用慣了,府外頭兒也沒有什麼親人,隻一對黑心腸的哥嫂,瞧著也怪可憐的——”
“哪個丫鬟?”
“回二爺的話,就是自小跟在夫人身邊的凝冬。”
“是她啊——”
“二爺見過的,肯定有印象,素來不愛說話,平日裏隻守在夫人跟前兒。”
“行了,我知道了。”
“二爺,那——”
“我先去見我娘,其餘的事,等我問了安再說。”
“是、是。”
薛晏榮走的極快,不一會兒常管家就落在了後頭兒,邊捶著腿,邊伸手扶著牆,舒了好大一口氣,大冷的天兒後脊背裏愣是冒了一茬兒的汗,這會兒倒是一點都不冷了。
心裏默默思索著——
這得虧是自己,要是換做別人,隻怕話都要說不利索了。
一想到這個,不免又想起了自家那傻小子,也不知道他將來能不能應付得了?
“常管家這麼多年還是老當益壯啊!”
“原來是姚姑娘啊——”
姚十初一身深紫偏黑的短打,腰間又係了條棕褐色的腰帶,十分幹淨利落,與京城裏女子的嬌弱不同,眉眼間倒有幾分英氣在,她跟徐聿一樣都是自小侍奉在薛晏榮左右的近侍,這麼多年也是隨著薛晏榮一同在關外,隻有在薛晏榮回京的時候,他們也才會跟著回來。
常管家在府裏雖然對一眾仆人趾高氣昂,但對著徐聿跟姚十初,卻是格外客氣,不為別的,隻為他們是薛晏榮身邊的人,他們一句話頂別人說上一百一千句——
拱了拱手道——
“姚姑娘真是會說笑,哪裏還老當益壯啊,快六十的人了,老話兒說黃土都要埋到脖子了,你就說這腿腳吧,才站了那麼幾個時辰就酸疼的厲害,這要放在前幾年,就算是站上一整天,又算的了什麼。”
“方才我瞧見常旺了,幾年不見,他的個子長得可真大。”
“渾鬧蠢蛋的小子一個,暫且能當個人用罷,姚姑娘你可別誇他,一誇他,他準就喘上了。”
姚十初微微頷首,笑而不語,低頭從懷裏拿出個藏藍色的綢緞袋子來——
“這裏頭兒全是現銀,二爺體己下人們的辛苦,每次回來都要這麼興師動眾一番,今兒趕巧又是臘八節的,也不能叫大夥兒空忙活一場,等會兒就勞煩常管家給大家稱量稱量,全分了罷。”
“這、這——”常管家接過手來,又躬下了腰身“那老奴就替大家夥兒謝謝二爺了。”
姚十初點點頭,隨即又從懷裏摸出了個小了些的綢緞袋子——
“這——是二爺特意給您的。”
“使不得使不得——”常管家連忙推辭。
“哎——”姚十初將袋子塞進常管家的懷裏“二爺送出去東西,豈有收回之理?給您的,您拿著就好,二爺說了,常管家是府裏的老人兒了,上上下下爺爺奶奶們全都要您來費心伺候,一年之中辛勞最甚。”
常管家自然也不是沒有眼力勁兒的,方才的推拒不過就是做做表麵功夫,畢竟對主子來說這點兒打賞連頓飯錢都算不上,可對他們這些家仆下人來說,那可就是大半個月的例錢了,況且這也是二爺的慣例,身上有錢出手大方,每次回來打賞都是必不可少,這回又趕上了年前,依照二爺的性子,等過年的時候,肯定還有另外一撥賞錢。
“那就,多謝二爺,多謝二爺了。”
說著常管家就要跪下,姚十初見狀連忙將他扶住——
“您跟我這兒可使不得,回頭兒謝二爺罷。”
“姚姑娘說的是,定然要親自去謝二爺的。”
穿過三道垂花門,越過內外兩座院子,直奔著清音閣走去,現在是冬天,不比春夏日,院子裏的百花都已經凋零,偌大的院落無端少了許多生氣,以往在院中央擺放的大理石缸裏也不見了魚遊跟荷葉的蹤影,空空蕩蕩冰冷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