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試刀(1 / 3)

封十三原名就叫封十三。

是他那沒讀過幾個書、對兒子也十分不上心,但舞跳得挺好的娘取的。

因為他爹封世常先前已有了十二個過明路的孩子,實在養不過來,沒空搭理這個偷摸生的。

正如話本裏說的那種不甚體麵的人家,封十三的爹是官爹,娘是野娘,能因著幾兩真金白銀孔方兄借教坊之口說個媒,湊在一屋子上了炕已是出格,生下他之後便理所當然地各自散了,各奔前程——

他爹接著回去當大官。

他娘用盡了最後一絲恨不能流傳千古的母愛,最後才發覺當官的心都硬,“情分”好像不能等同於“名分”,見賣子求榮行不通,隻好又把兒子團巴團巴丟到屋頭外邊兒,自己又陸續接了幾個客,如願以償地死在了花柳上。

其實封十三也不在意這個。

他天生感情寡淡,親眼看著老娘死在眼皮子底下,也隻是嫌惡地挪開了腳跟,任由教坊司的把他娘扔出去燒了,再把他趕出去自謀生路。

封十三接受良好,也不想著回封府做什麼少爺,他琢磨著做個生意,或者聽他娘臨死前最後一句情真意切地勸。

他娘以她見過不少達官顯貴的遠見卓識告訴他:“十三,你要想好,就得當官兒……要去讀書……遠遠的,清淨的……你,你千萬要去讀書!”

封十三則以一句“我不當官兒,我就想把那些礙著我的官全送去見你”,讓他親娘死了都不瞑目。

衛揀奴應該是猜出了什麼,封十三並不感到意外。

畢竟兩人朝夕相處了也有三年,當年一口咬定要買下他這個風評並不如何好的奴才,還要捎帶個一路跟著他的陳子列,封十三就感覺奇怪。

況且別人不知道,他是能感覺出的,衛揀奴並不像他素日裏表現的那般沒心沒肺,有意無意間流露出的談吐舉止都很不一般,會被猜出身世,封十三心裏一早就隱隱有個數——實際上他也並不想瞞什麼,隻是他這身份可能帶來的事情太危險,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

揀奴身子不好,這些年在鼓訶城耗著,大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封十三不想他再多操心。

更何況人一旦倒黴久了,漂浮不定、好像總也摸不到明天的日子過夠了,是會貪戀某種程度的平和的。既然眼下已經知道了,衛揀奴也並沒有趕走他的意思,反而願意護住他,封十三覺得這樣也行。

讀讀書,打打架,每日監督衛揀奴吃飯喝藥,再同陳子列一起湊個熱鬧哄他開心一下……反正/府裏的家底他很清楚,就是今日博坊裏輸了再多,衛揀奴也不可能落魄,賣了奴仆肯定是有別的打算。

之前封十三也試探地問過他的身世,可衛揀奴隻是玩笑似的說:“我這麼大個逆子,家裏人當然是不想見我,就把我趕了出來,自己看著隨便活活。”

當然,這正大光明的假話沒人信,可衛揀奴不說,封十三就不問,平日裏的諸多關注也隻是擔心萬一這話就是真的,怕衛揀奴一個不留神,被不要他的家裏人拐了回去。

隻一點。

封十三要拿回他的玉。

那是他攢了兩年的月錢買的,當時一眼看見就覺得適合揀奴,日日守著玉鋪就是為了有日能攢夠錢買,想要拿來修補一下衛揀奴腦袋上那根破木簪子——就是揀奴見慣好東西,不肯收也沒事兒,退回去,或者自己留下做個紀念也行,總之是不能落在白胖公子的手上,讓他拿來自己戴,或者借花獻佛、拿他的心意給了什麼別的人。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封十三就不由分說地惱怒起來。

方才煮藥湯的時候,封十三就計劃好了今晚的行程,自認不會耽誤什麼事。

他先是回了一趟屋,陳子列已經半夢半醒地睡著了,在他換衣服的時候還不自覺地磨了磨牙,嘿嘿傻笑了兩聲,嚇了做賊心虛的封十三一跳,轉身盯了他好一會兒,才束緊勁窄的袖口走了出去。

任不斷在院子裏漫無目的地溜達,見他來了,衝他興致勃勃招呼道:“喲,還不睡呢?一起看星星?”

封十三不露痕跡地在心底嫌棄了一番他這別具一格的興趣,搖搖頭,禮貌地拒絕了:“不必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任不斷一愣,接著就反應過來似的上下一打量,篤定道:“你該不是要去找那對門的周公子吧!”

封十三:“不,我……”

不待他答話,任不斷便腆著一張老臉,義正詞嚴地批判他:“這就是你不對了,這俗話都說窮大輩,富小輩,咱們府裏銀子堆得太多,金子也燒不完,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還能不知道?那周小公子本就沒什麼眼力,腦子又不好使,你就是叫聲三叔爺爺的哄哄人家,能怎麼樣?”

他搖搖頭,最後總結道:“底子都已經沒了,還不讓人麵上高興,小十三,這我還得多嘴說說你,過分了啊!”

任不斷大約是一人守門太過無聊,逮著個人就不肯放手。

封十三卻不願再聽他喋喋不休。

他心想:“也不知道這一主一仆都上哪兒學來的毛病,喚人名字前還要加個‘小’字……聽著怪膩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