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冶無意識地摩挲著封十三的手腕,少年尚未長成,卻初具雛形的根骨青澀而有力,他一摸便知,這是一隻拎得動刀的手。
不管這刀揮向的是誰。
隻要這小王八蛋心一直這麼硬下去,衛冶敢擔保他一個前程似錦。
衛冶忽然道:“這個師傅,教得還好嗎?”
封十三:“一般。”
聽見這話,就好像尋找了可乘之機,衛冶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那回頭,我讓任不斷來教你,好不……”
封十三不待他說完,便搖頭拒絕了:“不好。”
衛冶在他身側愣了一愣,大約是沒想到拿任不斷這麼個大活人來求和都不管用了。
他懷揣一腔溫和的惆悵,愁腸百結地想:“怎麼回事,以前不一直想要跟姓任的學真功夫,好學成了來殺我……殺長寧侯的麼?怎麼這會兒氣我氣得連長寧侯都不想砍了?”
想到這兒,衛冶眉目間的神色淡了淡,又衝他露出個笑來:“怎麼,人大心思也多了,還背著我跑去跟姓李的瞎打聽,怕我是長寧侯麼,才這麼生氣?”
封十三沒有說話。
衛冶卻好似看不懂人神色似的,追問道:“你當真這般恨他?”
“不該嗎?”封十三/反問。
衛冶一頓,繼而一笑而過:“該,有仇必報,當然該。”
人就是這麼一種極矛盾的存在,不似一般飛禽走獸,有吃有喝便能度日,可若與尋常器物一般,隻是存在,並不能算活著,人又不甘心,總要想盡辦法給自己顛三倒四地找點事情。
看到揀奴露出這樣莫名悵然的神情,封十三驀地噤了聲,突然就後悔起為什麼非要較這口勁。
過了好一會兒,封十三才說:“昨日任不斷一回來,就把我和陳子列弄到一間屋子裏,不讓我們隨便出去,在那之前,又叫教習師傅守著我們——是出什麼事了嗎?”
衛冶沒放手,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腕:“嗯,沒來得及同你說,事出有因,我……”
封十三:“我等了你很久,一直沒等到你。”
衛冶側過頭,有些茫然地聽著這些他從未料到的話。
卻見封十三恰好也偏頭看向他,語氣森冷,帶著點幾不可聞的羞惱和後怕:“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凡事自有你的章程,也知道不管你想拿我做些什麼,都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可你不能說一聲嗎?哪怕就一句呢?”
封十三說著一頓,半晌後才道:“……揀奴,我不希望你出事。”
衛冶剛剛站這兒大半個時辰重新打好的腹稿,眼下又被這通話衝得七零八碎。
他原本想隨口扯個理由就應付過去,就跟從前的做的一樣——可眼下不管他說什麼謊,哪怕說的是半真半假的“真相”,都顯得太卑劣了,也太埋汰人了。
“……這是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出事。”衛冶心緒不明地這麼想著,嘴唇忽然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沒再說話。
封十三安靜了好一會兒,見他看上去像是無話可說,才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垂眸斂色不再看他。
封十三低聲說:“是我逾矩了——我去練劍,不會再說這些來打擾你。”
說罷,他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走。
與此同時,自從收到後便一直係在腰間的魚隱刀也被他解下放在一旁的石欄上。
院子裏的風吹刮得鼓鼓作響,連斜搭牆柱的雁翎刀都跟著顫動了一瞬,橫出一道冷光,清晨的天亮得快,依稀可以瞥見幾縷魚肚白,不遠處還壓著一踏沒來得及燒掉的紙,紙堆叫一塊相當分量的紅帛金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