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伺蟬(2 / 3)

緊閉的門窗關住了全部的煙火氣,唯獨一絲濕冷的寒氣從腳底漫入了體膚,連靴尖踩著的羊毫墨硯也冰涼,除卻跪地兩人難掩恐慌的粗重喘息外,竟再無別的聲響,仿佛在場的全是死物,沒人氣,也沒活氣。

沉悶得像一聲打不出的驚雷。

衛冶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單手撐著椅把手,歪著腦袋垂眸看著眼前人。

他一臉漠然地想:“現在是哭給誰看呢?”

周娘子呼吸急促,餘光死死盯住一板之隔、病得正糊塗的小周公子。

她淚流滿麵道:“說啊,我說!但大人發誓!你要放了我們,確保我們的太平……不、不!隻要你給我兒子一個正經的身份,隨便什麼!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做,你要我的命我也……”

“少他媽給我在這裏扮慈母情深的戲,看得人膩歪!”

衛冶神色冷戾,寒聲道。

“周宜山被推出來做了擋死鬼,已是數罪並罰,擢發難數,死不足以抵過,你當你還有的選?從前仗著花僚買賣,賺得盆滿缽滿,錦衣玉食還養得你那兒子滿腦肥腸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天呢?我且同你最後講清楚幹係,周宜山是死有餘辜,若非你還算機靈,曉得利害是非,今日你府上還得多掛兩條白幡!我現下是你唯一的指望,就是你的主子,你當我隻能用你?生吃了狗膽包了天,是你求我給你一條生路走,別臨到頭了反而蠢鈍!”

周娘子直磕響頭,磕得額上血肉模糊:“衛……大人!大人寬宥!指個出路吧!”

見狀,衛冶微頷首。

他身側無聲無息立著的北覃衛拍出一張供狀,點在她眼前,隻說:“寫,掂量著寫,寫好了自然有路可走。”

周娘子連忙直了身,連爬帶撐地抓過這張供狀。

便見底端蓋有很深一道朱紅官印——“北覃”。

周娘子抬臂狠狠一抹涕淚,提筆寫著,手與聲音皆抖得不成樣,卻猶如抓到主心骨似的穩住了聲。能同周宜山狼狽為奸、當家作主這麼些年,周娘子也不是什麼大字不識的內宅婦人,筆下字墨愈顯,衛冶眸色愈冽。

供狀據下,證據確鑿,他與那北覃衛匆匆交換了個眼神。

衛冶站了起來,說:“裴守,你去請府醫來,再把我們小周公子請出去好生治治。”

名喚“裴守”的溫俊青年低低應了句:“是。”

待他抬著那燒糊塗了的小胖子出去之後,衛冶才站到了周娘子眼前。

周娘子不敢抬頭,隻道:“罪婦絕無半分虛言。”

“這我管不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誰說得清楚。”衛冶心中不耐,麵上便顯,話裏話外也就帶出了點興致缺缺的憎惡,“隻是個人事個人當罷了。你瞧,從前多風光,今日不就還了麼?”

周娘子咬唇並不多言,生怕多說多錯。

卻聽衛冶倏地笑起來:“往事不提,既然眼下我當了你上頭唯一的出路,你就最好給我眼睛放亮點,知道什麼就寫什麼,別到時候笑著吞進去的,最後哭著吐出來,還要怨恨幾句侯爺不心軟——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兒子上回搶的玉呢,準備幾時還呀?”

撫州的夜一入秋,便是略起了寒氣。

翌日清晨,衛冶便獨身出去了一趟,傍晚才歸,尋到李知州說了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要來了柴房周遭的一整個的大院,全劃給了陸續進府的北覃衛。來的人不算多,三十來個,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這樣一個守備森嚴的知州府,皆能來去自如、絲毫不引人注目。

府中婢女不被允許靠近,隻有個又聾又瞎的廚娘按點端了膳食來,天黑方端了空碗回。

李岱朗獨自在院角門外來回踱步,身側沒帶一個侍從。

直到此時夜色低垂,門“吱嘎”一聲開了,他才猛地紮住步子,轉身望向終於出來了的人。

李岱朗低聲喚了句:“侯爺,此事審查得如何……”

衛冶擺擺手,隻說:“回去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

待到兩人再踏進了聽竹園,衛冶狀似無意地瞥一眼廂房,沒瞧見人,也沒瞧見那盞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