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儺麵人聲音低啞,看反應大概率是被唬住了,一時間有些慎重地遲疑片刻,方道,“您管得有些多了……當年在他身上的虧吃得還不夠麼?何必自找不痛快。”
“多麼?”衛冶不以為意地笑起來,眼神卻一瞬不動地咬在對方的手腕上。
懷裏封十三的喘息越發粗重,衛冶心中焦急,可眼下他是唯一能立住的棍,隻能扛,不能倒。
他單手扣住刀,拇指抵在刀柄口,不動聲色地將刀刃再次緩緩推出刀鞘。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這方寸之間被無限放大。
儺麵人頃刻緊繃起來的肌肉,以及封十三不斷被拉扯的神經,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衛冶仿佛是遊刃有餘,拿這場殺機作戲,神色間竟是無比輕佻地說:“本侯一向愛湊熱鬧,要說少,摻和進我手裏的事情對你們來說確實不少,可是多吧,也真算不上多。”
“不過本侯倒是真挺好奇,你家主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捅不破天,大雍黑市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端了個底朝天,常年在天子腳下皇城根裏待著,他做什麼需要大費周章地重新拾掇起鼓訶這麼個破地方?又是上哪兒去搭的線,弄來這麼些花僚,偏要做這生意?”
“難不成還是那群南蠻子上趕著孝敬不成?”
他自問自答,徑自否認了:“簡直是不可理喻。”
台上三言兩語間,底下的殺手仿佛斬不完的野草,砍了一批再長一批。
哪怕北覃衛個個好手,尤其剽悍者譬如童無更能以一當十,那也不行——一旦時間長了,疲態一顯就什麼都玩完。
封十三已然是不太能動了,隻是勉強撐著不讓自己睡去。
而衛冶分心保護封十三的同時,又要不動聲色地不斷往門外退,嘴裏還得一刻不停地說著話,佯裝一切情形皆了然於胸。
一心三用得十分辛苦。
在這種情況下,倆人加起來的戰力也不過能欺負一下暴露在雨中的殘骸浮屍。
衛冶心知這不長久,尤其是在此刻樓塌了,鷺水榭外邊兒大片的湖水倒灌,已經淹沒小腿,人在其中浸泡時間長了體力更會不支,必須盡快想個法子脫身。
可潛伏惑悉老巢的錢同舟到現在都沒個影。
裴守扛了人證安置,一時半會兒也不見得能趕得來。
於是衛冶隻好硬著頭皮,將封十三全身上下嚴絲合縫地護在懷裏,手掌穩穩當當地握著他的後腦勺,在心中瘋狂地遷怒姓徐的祖宗十八代。
同時,他掐滅了袖中鈴哨,指望隨便哪個能騰出手的抓緊來一趟。
仿佛是為了證實言出法隨,鈴哨剛熄,數匹剽黑駿馬破門衝入,踏水而來。
儺麵人這時才覺察出上了姓衛的賊當——
可惜已經晚了!
衛冶一手抱著封十三,抬腳踢翻桌子,與其中一匹擦身而過的同時借力上馬,緊勒韁繩,驟然縱馬轉身,朗聲高呼:“走!”
儺麵人當即喊道:“攔下他們——”
不過此時在衛冶身上,已經全然摸不到那點兒驚魂未定的影子了。
他的眉眼被雨水衝刷得越發精致,眼神卻是極其凶悍。
封十三身上的血腥味仿佛沾染了某種催怒的氣息,不由分說地鑽入胸腔,衛冶緊繃著下顎,舌尖抵著牙關,露出了一個頗有幾分嗜血的笑容:“看來是都活夠了本,想送死。”
就在鷺水榭所在的玉溪大街上,顧芸娘一手壓著狼狽不堪的陳子列,一邊兒彎腰曲背,躲在一角不起眼的瓦房裏。眼前是燈紅籠罩的金玉巷,在她身後,就是臭烘烘的馬廄與稻草,還有散落一地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