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什麼借口都不必找了。
饒是方才命懸一線的危急時刻,封十三都無數次地擔心過揀奴該怎麼辦。
陳子列一向靠不住,他能找到揀奴嗎?
就是找到了,他們能在這群窮凶極惡的殺手跟前活下來嗎?
……還有那些北覃衛呢?
揀奴會是北覃之中的一員嗎?如若不是,這些北覃衛會護他周全嗎?
這些支離破碎的念頭如同曇花一現,轉瞬即逝,就算他早已心知肚明此人身份不一般,哄他疼他的初衷不磊落,可封十三是真的從來沒把那遠在天邊,隻懵懵懂懂承載了他無數仇怨的“長寧侯”,與朝夕相對了三年春秋的“揀奴”聯係在一起。
“長寧侯”三個字於他而言,更像是一種不痛不癢的宿仇。
可衛揀奴……卻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其實仔細想來,衛冶好像也沒打算瞞得太徹底——要不也不能換個假名,還毫不避諱地姓衛。
可再往細裏深究這些年的種種。
似乎也正是這份無所顧忌的坦蕩,讓所有人都沒往那上邊兒想。
衛冶平日裏聽起來吊兒郎當的嗓音,此刻聽著已經是十分可恨了,封十三死死盯著他漫不經心的神情,好像想從中看出點什麼別的情緒。
可是沒有。
不論是衛冶遊刃有餘地拔出雁翎,挑開長劍,撈他入懷。
又或是仿佛閑庭信步般,不緊不慢地衝那死士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冷的白齒,極其倨傲地寬宥了對方的“大不敬”……這些都深刻地表明,方才震耳欲聾的那聲“本侯”並非幻覺。
同時表明了封十三恨了這些年,也放在心上了這些年的人,的的確確,從頭到尾就是同一個。
都說大喜大悲之後,往往就是神情恍惚。
麻藥見效極快,再加上跌宕起伏的劇變心緒,眼下別說是深究這些破事,封十三連維持清醒都覺得有些費勁兒。
衛冶溫熱有力的手臂緊緊禁錮著他的身軀,熟悉的氣息驟然逼近,一股幾近於“自欺欺人”的暖意長驅直入,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封十三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一鬆,儼然是精疲力竭了。
他隻能盡力勉強自己醒著,有些出神地想:“原來從那麼早……一個人居然能從那麼早之前開始,就戲做全套,把所有人都騙了個徹底。”
那自己呢?
在長寧侯眼裏,自己對揀奴的深情厚誼該是多麼幼稚可笑?
然而這些問題,被人庇護在懷裏的封十三可以漫無目的地隨意細想,庇護他的人卻不行。
衛冶活到今日這個地步,除卻一身無事生非的好本事,靠的就是心中沒底,腳下不慌。
甭管這會兒的情形有多在他掌控範圍之外,方才那一幕嚇得他差點兒半死,冷汗浹背,但凡內裏空空的老底沒有被人連桌掀翻,堂堂長寧侯便能說裝就裝,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立馬又開始興風作浪。
隻見他慢條斯理地彈了彈帛金,發出一聲“滋啦”的灼燒聲,周身上下自有一種矜貴的傲慢。
衛冶:“玩也玩了這麼長時間,這人我就先帶走啦——沒意見吧?”
一個人成竹於胸,與如臨深淵不得不謹小慎微的模樣完全不同,區別海了大,縱使麵上掩飾得再好,強裝鎮定,那點天差地別總會不受控製地從眼角眉梢外露,叫人探究到一點兒痕跡。
奈何長寧侯常年混跡於高門望族之中,早已修煉成了個貨真價實的狐狸精。
他身上有種無法言說的氣場,就這麼好整以暇地看著你,莫名就能叫人忍不住相信這人已經扒開了你的老底,幾根筋幾根脈一清二楚,還有閑情逸致將胃裏囫圇吞下的私藏看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