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臨在泡豆子。他發了一會兒呆,手指泡到水裏,漫不經心地撥動一顆顆黃豆。
從陶青的角度,能看到他黯淡的神色,知曉對方看似不在意,實際上心裏並不平靜。
方才在外麵,全程周福臨都如同一個傀儡,讓他過去就過去,讓他回家就回家,默不作聲,全然沒有打金四兒時的氣勢。
陶青本著尊重周福臨的想法,從未主動打聽他過去的事,畢竟都和離了,她同周福臨目前還沒有什麼關係,擔心刺激到他。她自己也有厚重的不堪的往事,這些隻需埋在記憶裏便好。
周福臨不說話,陶青也不動,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邊。
直到春夜的寒風鑽進灶房,周福臨才將手從水裏拿出來,看了一眼被泡得發皺發白的指腹,用獨有的涼薄嗓音道:“站在門邊兒吹風作甚?”
陶青換了一個姿勢,笑道:“見你太認真,不好打擾。”
她這才走過去,柔聲問:“周公子可還好?”
“你指什麼?”周福臨從角落拖出一根較長的木柴,用力掰成兩根,“你覺得我怕他們?”
“不是怕,隻是陶某認為,遇到這樣的事,尋常人都會膈應,想要寬慰一下周公子你。”
陶青剛說完,聽得周福臨吃痛一聲。對方的手掌有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慢慢從傷口流出,原來他掰柴火時,沒注意上麵有尖銳的刺,被劃傷了。
幸好陶青由於經常到胡大爺家,在這邊留了一些治傷的物品,她一邊替周福臨止血,一邊安慰他:“很快便不痛了。”
她像哄孩子般,聲音輕柔,周福臨盯著那傷口,心嗤笑,難不成自己會因為受傷怕疼而哭鼻子麼,他又不是阿盼。
可某處堅硬的地方卻不自覺變得柔軟。
眼前這個女子清秀雅,身上有一種溫柔的味道。
她笑起來眉眼都會稍微彎起,仿佛將他盛進了眸的世界,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時而又狡黠地愛逗人,擋在他身前卻又顯得異常強大,天不怕地不怕,淩冽如冬風。
周福臨是真真兒感覺自己很奇怪,以前看大夫,他都十分抵觸同對方的肌膚接觸,可陶青多次抓住他的手,心裏隻有不知所措與難言的安心。
“明日我要早起出門,這才準備燒柴煮點東西,當做明日的早飯。”周福臨忽然開口。
他說:“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早起麼?”
“嗯,那周公子為何要起這般早呢。”陶青順著他道。
“賣畫。”
周福臨將手從她手心抽出,站起來,指著放在灶台邊兒上的那盞陶青送的山水圖花燈,幽幽道:“我的畫比這還好,你可信?”
賣一幅畫得來的銀錢,抵過他曾經給人洗衣服做荷包半年。
他第一次在陶青麵前提到關於自己的事,說從小便愛上了作畫,在這方麵很有些天賦,奈何幼年家道落,一直沒有請師傅,都是自己琢磨,如今小弟的藥錢、家裏的開支都靠這個。
轉而從這個話題到了上一任妻主家,說他們不讓他再畫畫,稱畫畫是錢多了沒地兒燒。
“母親那時就有些病了,為了讓她安心,我見都沒見過未來妻主一麵,就嫁了過去。”
誰料成親那晚,他那個待在家靠爹娘養活的妻主,喝酒喝到半夜才回來,那人一看周福臨臉色難看,一聲不吭去了小廝屋子,周福臨這才知道,他的妻主是有通房的,妻主還對通房頗為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