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李慕乾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低頭先一步動了筷子。
“先吃飯吧。”
錢望舒留意到了和尚微微發紅的耳根心中便有了數,她輕應了一聲,也拿起筷子去夾菜吃。
想來那馮成章應當添油加醋地寫了不少惡心東西上去。
“李慕乾,這事我想還是該先同你說一聲的。”錢望舒在心中迅速衡量了一番搪塞與解釋之間的得失,最後還是覺得應該對李慕乾交個底。
“你說。”
“葉朗朗很快就會成為我的母親了,”錢望舒直接扔了個結果給他。
官家夾菜的手一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朗朗與我爹,的確有私情。”
彈劾折子上一幹香豔露骨的描述,都隻是為了向皇帝傳達一件事——肅國公與皇後殿中的宮女有私情。
而方才,他的皇後,竟然親口承認了這件事。
李慕乾沉默著消化完這件事帶給他的衝擊,而後抬眸靜靜看了她半晌又輕聲“嗯”了一句。
他已經做好了聽她說天方夜譚的準備。
“不是什麼宮女上位,他們從前便是一對,如今隻是破鏡重圓而已。”
僅此而已。
其實的確沒有什麼遮掩的必要,無非男歡女愛,而他們愛得純粹。
官家聽完沒說一句話,隻是淡淡應了一聲,隨後如同往常一樣,端端正正地捧起飯碗吃飯。
他本就不解風情,也不懂破鏡重圓的珍貴所在,更不無心清楚更多的細節。
“官家沒什麼要說的?”
錢望舒覺得和尚的反應也太平淡了一些。
“馮成章的折子我已經壓下了,此乃內宮之事,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剩下的聖人且自己看著辦吧。”李慕乾差點忘了自己這麼早來尋她做什麼。
原來他早就把這彈劾的事情解決了,怪不得白日裏一點風聲都收不到呢。
不得不說,和尚在關鍵時候總是靠譜的。
“李慕乾,你這算不算包庇啊?”錢望舒托著頭細細打量著對麵的這個男人,忽然想逗逗他。
官家向來是不會理會她這種心血來潮的。
他不動聲色地拿起手邊的公筷,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了她的碗裏。
“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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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老爹和準娘親見麵方便,錢望舒特意給葉朗朗在內侍省安排了一個采買的閑職讓她能夠經常出宮。
不過錢小皇後這樣做也是有私心在裏麵的。
後妃無詔不得出宮,錢望舒被困在宮裏沒法把關《謫仙記》的排練情況,又偶然得知葉朗朗在她那個時空對於戲劇一類的東西頗有研究,所以日日牽掛自己心血的錢書會先生便心生一計,求著葉朗朗出宮時順道去樂豐樓替她瞧上一眼。
葉朗朗是個耳根子軟的,經不得錢望舒撒嬌懇求便爽快答應了。
但孩子是寵不得的。
很快,葉朗朗從簡單地答應替小皇後照看她宮外不肯放手的編劇事業,到最後成了她在宮外的一雙眼。
至此之後,錢望舒每日中最高興的時候便是等葉朗朗拿著宋家坊的糕餅回宮,然後她坐在西側殿的小杌子上聽她講每日臨安城裏最新鮮的奇聞逸事。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避免了錢望舒在成為深宮短見婦人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日子,每天都有了盼頭。
錢望舒就這般依賴著葉朗朗,葉朗朗也將這事當作了自己的職責,彼此之間日日依靠著,倒是讓兩人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隻是如此行事,倒是占用了不少郎情妾意的時間,惹得某位大老爺頗有怨言。
可惜,怨言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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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轉星移,日升月落,黃曆上的吉凶不停變化著,轉眼便到了六月末尾。
伏月裏沒什麼節日要慶祝,除了暑氣難耐些讓人記恨著,本是沒什麼事的。
對錢望舒來說,卻是不然。
《謫仙記》的排練事務在六月下旬收了尾,她正預備著等七夕時在樂豐樓上場首演,這幾日同葉朗朗兩人倒是有得忙。
可她也是遇到了一些難處。
還是那句話:後妃無詔不得出宮。
書會先生看不了自己的新劇首演,這事的遺憾悵惘程度跟為娘的看不了自己的孩子成親是沒什麼分別的。
錢望舒到底還是個迎難而上的硬氣女子。
既然無詔,那便去弄封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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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望舒在四月底打工結束後,為了賠償李慕乾被拂塵弄折的那盆蘭草,在五月頭上又在勤政殿當了幾天差。
正巧剛做上諫議大夫的祝英好,有事沒事也會來李慕乾這裏喝茶下棋。
所以在夏始春餘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勤政殿中總是這樣一幅景象:官家同祝言諫在棋盤上殺得你死我活,觀棋的聖人在小杌子上吃得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