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白(1 / 3)

夜已深了,錢塘江岸除卻高聳的六和塔與呼嘯的夜潮,便再無其他相伴。

掰著手指頭數數,錢望舒又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出宮了。

聞著外頭滿是自由味道的空氣,錢望舒瞬間便野成了一隻脫了籠的雲雀放肆地在江堤上奔跑,紅鬥篷吃飽了夜風,飄搖得像一朵盛開的紅蓮,月華傾灑其上,稱得她愈發妖嬈。

李慕乾牽著馬跟在她不近不遠的身後,默默地看著她灑脫回從前的樣子,不再插手什麼。

浙江之潮,天下之偉觀也。

可錢望舒沒見過。

未出閣時的她總嚷嚷著錢念北帶她出來看潮,從春潮求到秋潮,卻總是被這老頭子以各種理由拒絕。

身為臨安人卻沒看過錢江潮,實在是令她汗顏。

“李慕乾,你瞧那邊的潮好大啊!”錢望舒指著遠處迅速朝堤壩推近的一條雪線,興奮地回頭對李慕乾喊了一聲。

“當心!”

眼看一個兩丈高的巨浪正朝錢望舒打過來,情急之下,一直在身後照看她的李慕乾二話沒說便立刻一個飛身衝過去救她,又吹了聲馬哨讓玉騅過來接他。待兩人穩坐在馬背後,玉騅便奮力地帶他們跑向了安全的地帶。

錢望舒的靈台是混沌的,她隻知道自己被圈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心中並沒有泛起應來的後怕反而覺得沒來由的心安。

波濤洶湧著,絲毫沒有因為這茫茫的月夜而耽擱自己的威力,一潮一潮地拍擊著高聳的堤壩,濤聲似巨獸怒號。

伴著劇烈的眩暈,錢望舒的腦中刹那劃過了一道閃電,一些大概是屬於她的遙遠記憶從不知名的地方踴躍了出來。

月夜,江潮,堤岸,兄妹,餛飩攤。

模糊的畫麵如雨一般下在她的腦子裏,伴著兩個童稚的聲音。

——哥哥,月月肚肚餓了,想吃好東東。

——月月乖,你站在這裏不要動,哥哥給你去買碗餛飩好嗎?

——月月乖!哥哥買飩飩!

哥哥?

誰的哥哥?

為什麼他們也長著一雙灰色的眼睛?

她,到底是誰?

暈眩之感愈來愈重,隻覺得頭腦裏的某處裂開了一條深淵,她毫無依憑在這深淵裏迅速墜落,天光盡頭落下無數沙礫,她抓不住卻被壓得喘不過氣。

又是這種該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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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舒!”

一個熟悉的男聲將她從混亂的記憶深淵裏拉了出來。

錢望舒猛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佛相,隻是那一雙原本幹淨的佛目被恐懼之色濃濃浸染著,不再四大皆空。

什麼佛門禮法,他再也顧不得了。

李慕乾緊緊抱著錢望舒生怕她再有什麼閃失,他不敢想象若方才他再晚去一步會有什麼後果。

他坦蕩的內心被憂懼所吞噬,無論念什麼樣的經文都不能掃除。

直到他瞧到那雙綴滿繁星的灰瞳重新眼含笑意地望著他時,他那被恐懼之浪衝擊地支離破碎的心帆才重新安定了下來。

“你怎麼樣?”

“我沒事。”

錢望舒不動聲色地將方才莫名其妙闖進她腦海中的記憶拋諸腦後,逼迫自己暫時忘了這些事情,她定定看向麵前這個抱著她不肯撒手的和尚,忽然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依舊那般靜靜地望著他,而後抬起頭在他的唇瓣上輕輕啄了一下,她未等他反應便利落地推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先跳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