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這是那日她送給胡三掌櫃的玉鐲子麼?
錢望舒定睛瞧上那桌上的物件,額上青筋忍不住跳了三跳。
怪不得白鴿那日上來就請自己去那間客棧住下呢,敢情這遠在天邊的南棠邊疆,也遍地是她錢家的產業啊!
好一個狡猾的老家夥!
“我的好爹爹,你到底還要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錢望舒連忙放下碗,狗腿地跑到錢念北身邊獻殷勤,一張小臉笑得要多甜美有多甜美。
錢念北淡淡側頭掃了她一眼,抬手在這丫頭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叩下了一個爆栗,“說說吧,揚州一路,淮水船集,都看到了些什麼?”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錢望舒當即就垮下一張臉,皺著眉搖頭感歎。
“嗯,《離騷》背的倒是爛熟,還有呢?”
“話說回來,老爹你有沒有去過淮水船集啊?”
“去過幾次。”
“那北邊的那裏也去過嗎?”
“去過。”
“他娘的,氣都氣死!”
錢望舒忽然憤憤地在錢念北大腿上拍了一掌,出其不意地讓他回頭正眼瞧了她一眼。她靈活地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矮凳上坐下,又是拍著桌子罵道:“那群蠻人,簡直沒有人性,竟然拿那人肉做包子,拿心肝泡酒,還還還,還把人關在籠子裏賣!”
錢念北聽完她的話,麵上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共情之色,隻是雲淡風輕地拿起桌上的熱茶,提到嘴邊輕吹了一口,而後平靜道:“那你如今,可懂我當日所言了?”
“我隻恨我那日,做不了許多。”錢望舒瞬間冷靜了下來,神色中帶上了幾分悲傷,每每回想起自己在船集上看到的情形,她的心口就會隱隱作痛:“老爹你知道嗎,我見到那些被馴養成奴隸的漢人,他們的眼裏是沒有光的,他們好像已經放棄掙紮了,老爹,你說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已經不要他們了?”
南棠放棄他們了麼?
沒有。
可他們知道南棠從未放棄他們麼?
錢念北沉默了,這就是他一直害怕的地方。
他也怕再這麼拖下去,他所期望的北進大業,最終會成為一場無用功。
二十年已經很久,足以消磨掉一個人的意誌,既然回家無望,那便不回了。
錢念北捏茶杯的手指忽然緊了緊,女兒的問題,像一把磨得極尖利的刀子狠狠在他的心口劃了一道,他歎出一口氣,沉吟道:“南棠從未放棄過他們,我從未放棄過他們。”
“爹爹,我也不想放棄他們。”錢望舒輕輕地跟了一句。
錢念北抬眼,看著姑娘那張堅毅的笑臉,心中忽然湧上一股欣慰,他勾唇輕笑一聲,讚許道:“虎父無犬女,爹爹很高興。”
“官家那裏,我會去問問他的意思的,老爹不必擔心,我想他應當也同我想的一樣。”
“你有這份心就好。”
說話間便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清荷在外頭問要不要傳飯進來,錢望舒吃金玉羹吃得開胃便欣然應下了。
等布菜的間隙,錢望舒同錢念北移步到了廊下稍息。
“對了,有件事要同你交代一句。”錢念北相拱著手,遠遠望向院中的紅梅,又道:“我與朗朗的婚期定在下月廿三了。”
月初的時候錢念北便從錢望舒這裏討了隻釵子去向葉朗朗求婚,又因淮南事務耽擱,兩人的婚事還一直懸著,如今終於將婚期定了下來,也算是了了錢望舒的一樁心事。
“真噠!”錢小皇後驚喜回頭,先笑著同自家老爹爹恭喜了一句,又急著向他攬活:“要我做什麼老爹盡管說,嫁妝要不要由大內出麵置辦,定要越體麵越好,明日我就去向官家請封,讓朗朗以郡主的身份從大內嫁出去,不對,定要公主才行。”
“你這替人封爵的口氣,倒是比我還要跋扈一些。”
“這護國公主的爵位,她本就當得起,旁人不清楚朗朗為南棠付出的,我可是清楚的,”錢望舒左右瞧了瞧,微微踮起了腳尖,在錢念北耳邊說道:“當年要是沒有朗朗幫襯指點,老爹這江山怕是也很難打下來吧。”
錢念北回頭掃了女兒一眼,鳳眸中略帶笑意,他悠閑地轉著自己的玉扳指,故作恍然大悟地揶揄道:“不對啊,是我娶媳婦,你這麼高興做什麼?我瞧你自己成親的時候都不曾這般歡喜。”
這算什麼話,她成親那叫趕鴨子上架,有個什麼可高興的?
“我家的老光棍終於有人要了,我當然高興啦。”錢望舒笑嘻嘻地挽上了錢念北的手,莫名有些欣慰。
“行了,算你有心。到底是我娶媳婦,還是不必讓宮裏掏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