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鬼。”
許從善啐了一口,她瞥了許舟辰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把煙頭丟進了手邊的酒杯裏。
煙頭沒入啤酒,熄滅了最後一點火星,隻餘灰燼星星點點飄灑入底。
“一定要我告訴你嗎?你小子在哪都是多餘的,可沒人願意管你,還是早點認清比較好。所以你啊,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別人有的東西你哪裏配,你就快點在老娘還願意管你的時候多想想以後,省得哪天被趕出去再把你小子餓死在大街上。”
許從善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帶著笑,但這時的笑意對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說卻極為殘忍。
許舟辰默默攥緊了手指。
他很難形容那時的感覺,就像是自尊心被人碾在腳底摩擦,直到滿地鮮血淋漓。更殘忍的是,說出那話的還是他應該稱作“母親”的人。
許舟辰總是在各種課文或者文章上看見別人讚頌母愛的偉大,但他總是不太能理解那種感覺,甚至,他從來沒叫過許從善“媽媽”。
但他並不會因為許從善而否決母愛的存在,因為這種東西他在別人那裏感受過,就像隔壁的沈家,周若蘭人很溫柔,對沈歲安和他都很好,那大概才是一個正常的“母親”應該有的樣子。
至於為什麼別人有的他沒有,大概就像是許從善剛剛說得那樣,是他不配吧。
許舟辰的手緊緊攥起,用力到骨節發白。但即便許從善說的話如此難聽,他還是不願意認輸。
許舟辰抿抿唇,小聲說:
“我還有外婆。”
“你說什麼?”許從善沒聽清楚。
“我說,我有外婆。”許舟辰拔高了聲音:
“在外婆那,我才不多餘。”
提起“外婆”兩個字,許從善突然就沉默了。
半晌,她才冷笑一聲:
“你都到我這兒來了,還想著她呢?你現在站她眼前她都不一定認得你,真不服你就滾回去,以為我願意養你一樣。”
說著,許從善一把撈過沙發上的包包,從裏麵翻出一個小記事本,直接扔到了許舟辰懷裏:
“滾!”
記事本砸在許舟辰身上,滾落到了地上。許舟辰愣了一下,彎腰把記事本撿起來,翻開一頁,隻看潔白的紙麵上寫了一個地址。
“你不是翅膀硬嗎?自己找那老家夥去。”
許從善邊罵邊從沙發上起身,走近一把拎起許舟辰的衣領,把男孩半拖半拽地丟出了家門。
許從善在把許舟辰推出家門後就“砰”地一聲砸上了門,許舟辰被推出去之後,踉蹌了一下,腳不小心踩在樓梯邊緣,整個人重重摔在了石板地上。
許舟辰眼底一熱,但他咬住嘴唇,最終也沒讓眼淚流下來。
他一把撕掉了記事本中寫有地址的那一頁攥在手裏,自己撐著地麵站起身來,一瘸一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一方院落。
小男孩的身影在院內顯得有些孤單,他的影子被斜陽拉得很長,一直等出了院子,走到更明亮些的路邊,才有另一道影子闖入了空蕩蕩的地麵。
“許舟辰?”
少年有些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許舟辰愣了一下,轉頭望去,隻見沈歲安手裏牽著火鍋站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
少年身材挺拔,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和運動長褲,眉骨在暖色的燈光下往眼裏映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他腳邊的小花狗搖著尾巴想往許舟辰的身邊撲,但卻被牽引繩拽住了。沈歲安抬眼看著許舟辰,顯然看清了他淩亂的衣服和頭發,還有褲子上那一片明顯是在地上摔出來的髒汙。
“你……”
沈歲安知道許舟辰家裏的情況,看他這個樣子,估計是許從善又跟他生氣,把人趕出來了。但沈歲安並沒有戳破,隻走進幾步,問:
“怎麼了?”
此時,傍晚最後的赤橙色斜陽已經沒入了天邊,隻餘下一片沾染著餘色的火燒雲。那片豔色灑在沈歲安的發梢眉眼,許舟辰突然有些不敢看他。
他握緊了手裏薄薄的紙片,後退了半步,隻說:
“我……我想去找我外婆,但不知道怎麼走。”
沈歲安點點頭,走到他身前。他腳邊的火鍋終於靠近了許舟辰,高興得直蹭他的褲角。
許舟辰低頭看著火鍋,隨後,視線中卻突然闖進一隻手:
“地址有嗎,給我看看。”
許舟辰愣了有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從背後拿出了手裏的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