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畢恭畢敬地坐在了客座上,瞥見她案頭的《東京夢華錄》後呆了一會兒。

無忌拘謹地坐在他對麵,眼睛一會兒看看楊逍,一會兒看看距離手旁邊的案頭。她對楊逍已經沒有懷疑了,就不知道楊逍對她偷入房間的舉動是否還有芥蒂。

表達善意的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用快意的笑容傳遞友好的信號。

“聽說教主將曉昭釋放了。”楊逍開口,無忌訝然,她以為他會先就下午情緒失控的事情做出說明,或者先和她寒暄兩句,而他就這樣單刀直入,冷著臉像是要批評她——她下令釋放曉昭之前,確實應該先征求左使的意見。

自我檢討了一會兒,無忌試著說:“聽稽查司說左使懷疑曉昭偷了您的火漆封印,但並沒有確鑿的證據。我認為這件事必有誤會,曉昭是個可憐的人,無依無靠,希望左使寬大為懷,不要為難他了。”

楊逍眼底閃過錯愕,言道:“您知道曉昭之前扮醜接近屬下的事吧?”

“嗯。”無忌不以為然,她相信曉昭沒有什麼危險或者不光彩的陰謀,按照原著,曉昭前往波斯前一直陪伴在張無忌身邊,無論曉昭看上去多麼可疑,把曉昭留在她身邊都是宿命的正確。

“您知道他身負奇異武功、知悉明教密道和聖火令之機密吧?”楊逍又問。

“嗯。”她答。

楊逍的臉色沒有變化,但她能感覺到他的怒氣正在空氣中蔓延。

“您依然認為曉昭不可疑?”

無忌猶豫了一下,道:“他是可疑,但他並沒有做過害明教的的事,左使不能把他當成罪犯對待。”

“曉昭有沒有罪,和曉昭如何處置是兩回事。查清曉昭的底細,是稽查司的事;處置曉昭,是您答應過我的。”楊逍語氣冰冷,擲地有聲。

無忌感到被將了一軍,胸口像石頭一樣沉。她身為教主,難道還保不了曉昭。

“除非左使有曉昭的罪證,否則我是不會把曉昭教給左使的。”她開口,語調平靜而堅定。

楊逍眼中光芒一盛,幾近動怒,“破虜說今日教主與曉昭異常親密,教主是否鍾情於曉昭?”

“這與左使無關。”無忌吼了一句,吼完又忙觀察楊逍的反應。

他拍案而起嗎?他會像在他房間那樣對她咆哮嗎?想到可能的後果,無忌心中一緊,和別人吵架,是她最討厭的。

意外地,她看到楊逍眼中的怒火變成了疑惑,接著又變成了黯然無奈。

他歎了口氣,扭過頭,沒再說話。

挾裹傷感的沉默逐漸吞噬了她的慍怒,裂帛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她感覺到,她說的這句話,比她當時藏在身後的匕首更具殺傷性,他被擊潰了,內傷中帶著不說出的悲沉。

我又做錯了嗎?困惑和委屈湧上了她的心頭,但緊接著她就默默地大罵自己聖母心,最後,她隻是不聲不響地看著他。

采蓮端上了茶,氤氳嫋嫋上升,隔著縹緲的霧氣,楊逍的臉依然英俊而堅毅,隻是目光冰冷,像要結出冰來。

好不自在。

喜歡被他人追捧的無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獨處過。她目光落到《東京夢華錄》,心頭的煩亂逐漸平複下來。

想象書本裏麵也許會有關於十一哥哥身份的線索,她的眼神幾乎望眼欲穿。

楊逍順著無忌的目光看過去,碰見那本書後,眼中冷意消退不少。

少時,他微微斂目,站起身,嚴肅道:“今日下午教主與曉昭之事已在教中鬧得沸沸揚揚。我已將謠言的源頭楊破虜等人訓斥了一番。”

聞言,無忌站了起來,麵對他,他又道:“曉昭也好、殷離也好,教主若隻是想享受婉妙熱鬧,就請自持自重,切不可任情妄為,以免薄姓名傳。”

話雖不多,卻有刻薄犀利之意,無忌黛眉一凝,心中生出不快,心想自己不過是跟殷離、曉昭親熱些,你就聽信了楊破虜的長舌之讒,要是你知道張無忌將來會跟趙敏在一起,是不是會跟滅絕師太一樣痛下殺手,清理門戶。

好勝心起,無忌麵容一肅,聲音凜然:“可是我喜歡的人,是左使最不能接受的。”

楊逍隻當她這話是在賭氣,輕歎口氣,繼續說道:“教主就任之時,我曾對你說,明教教主與一般江湖女俠有著天壤之別。掌管明教,你的師公、師伯、師叔將視你為邪門異類;身為教主,你需要製衡各方力量,時刻揣度下屬用意,你必須高瞻遠矚,離塵馳騁,從此成為無依無靠的孤苦之身。”

難得楊逍沒抓著曉昭的話題不放,無忌覺得這番中聽多了,她點點頭,真誠地賣弄起乖巧,心裏卻道:“囉嗦!你說的我都懂。”

“您接任教主位後,我常常思索,是否我等不該將大器推加於您。您本該像平常女子一樣寄懷春花秋月,視深情為首要追求。如果明教教主之位於您,已變成了一座黑暗牢籠,請您不必顧忌我等老輩,細查桃李花枝,把握海誓山盟,與心愛之人遠離塵囂,遠離這場喜樂悲傷交織的跋涉,回到寧靜相宜之地去吧。”

楊逍話中鼓勵她歸隱的意思讓無忌一驚,她還沒跟趙敏談戀愛呢,怎麼能不做教主。倔強從鬱悶中遊移出來,推動叛逆的衝動迅速蔓延。哼,我就是要當教主,我就是要和趙敏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