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嶽沒能見到楊容姬最後一麵。他來的時候,人已經涼了。
他抱著楊容姬,失聲痛哭。
衍月跪在他倆麵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容姬,沒能把容姬帶回來。”
“容姬臨終前,讓我告訴你,她謝謝你,這輩子,她很幸福。”
看著我們,滿身鮮血,他痛苦得閉上了眼睛。
楊濟最後是被孟觀抓了。
難發當晚,東宮有人來召楊濟。楊濟問自己信任的名士裴楷:“現在情況緊急,我現在能去哪裏?我該去哪裏?”裴楷說:“你是太子太傅,現在不去東宮,你還能去哪裏!”楊濟從前做過征北將軍,人好施與,又長久管轄兵馬,所從屬的四百餘人皆秦中壯士,各個百裏挑一,射則命中,聽說宮中有人要殺楊濟,都要來救他。結果,楊濟自己進了太子府。大家莫不歎恨。
諷刺的是,裴楷自己是楊駿親家,二兒子裴瓚因為是楊駿的女婿,三八節當晚被亂兵殺死。裴楷忽悠楊濟自投羅網之後,自己也被抓進牢裏,與楊濟一起等候問斬。
“問責絕不能泛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一刀切,會傷及國本。”石崇苦求,“曆史地辯證地看待和處理不同時期出現的不同問題,綜合考慮問題發生的背景動因、動機目的、性質後果,認真甄別、準確研判、妥善處置,才能實現政治效果,真正開親政愛民之風氣。”
“少跟我扯這一套。現在這種情況,保護就是庇護,寬容就是縱容!當初他們想架空我扳倒我的時候,是出於公心還是源於私利?是履行了程序還是破壞規則暗箱操作?是無心過失還是明知故犯?是不可抗力造成的失誤還是失職瀆職?”
賈南風斥責石崇的腔調,我居然很熟悉。您說的對,可敢問誰來裁定這些階下囚的初衷、方向、程序、緣由和後果?
“已經殺了太多人了。誅殺的名單不能再長了。要糾錯,也需區別情況,容錯。娘娘,三思。”
“重典治國,猛藥去屙。強高壓,才有長震懾。你這是在為他們喊冤嗎?季倫,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不容手軟。你如若這般求穩怕亂,我看也是不作為,不敢擔當,是失職瀆職!”
“那文鴦呢?世人皆知,他根本不可能是楊派,司馬繇明明就是假以清算之名報私仇。”
“處置突發事件,不迅速采取措施就可能給整個行動造成不可預見的不良後果。司馬繇多殺一個文鴦又怎麼了?他擔當盡責!緊急情況下,臨機決斷。你要覺得不合規,我按程序給他予以追認!”
“人心不聚,今天的楊駿,恐怕就是日後你我的下場!”
“可如果今天異地而處,他們會放過你我嗎?!”
斬草必須除根。
良久。
“裴楷就算了。楊濟,必須死!”賈南風道。
衍月執意到宮中給皇後娘娘請安。我陪著她,送她進入殿中,自己立於門外。
聽著兩個人低聲談著女人間的家長裏短,之後臨告別時,衍月通報了楊容姬的死訊。一夜奔命,卻在天亮時分,死於流箭。
賈南風應該早就知道了。但衍月必須來走這一遭。有些話她一定要親口說。
“王衍月!我還不了解你嗎?!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要動手,這些年我有無數的機會。沒必要,挑在這個時候!”
“南風,你、我和容姬相識於微時。小時候,咱三遛貓逗狗,打鬧嬉戲。這從小的情義,殺人放火我都追隨娘娘。容姬死了,我很難受。想必娘娘也是。咱們活著的人,得好好活著。”衍月退到殿外。一臉悲戚。
轉身離去。
可心裏是不是有另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說,這就是一個動手的最好時機。有比楊容姬死於亂兵之手更好的結束嗎?她終於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幹幹淨淨。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潘嶽永遠不知道真相,也就永遠不會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