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沉默了好一會,他用一種蘊涵了深沉的悲蕭的語氣說:“我這些天已經不再做夢了,可是心裏就像是缺了一大塊。我想再見司一麵,請他寬恕我的罪過。你也說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無論日間我多麼想念他,在夜裏也無法夢見他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金的心宛如被毒蛇啃噬著,得不到絲毫安寧。如果自己還能做預知夢的話……他這麼想著,終於停止服用銀古給的驅蟲藥。
隨後,金的預知夢又開始常見起來,而且隨著次數的增多,內容也越來越精準,而村民們也逐漸忘卻了過去的痛楚,再次對金一家感恩戴德起來。但是金的精神卻逐漸萎靡,在應牧看來,那模樣仿佛是一個陷入毒癮而掙紮著的病人。
應牧對金的抉擇感到萬分難過,可是他卻沒有任何理由反對這個男人的選擇。每一次將這些事跡記載下來,他就越加感到夢的軌跡和現實的軌跡逐漸重合起來。這讓應牧的心情無比沉重,深夜裏,聽著金在隔壁輾轉反側,發出瑣屑的夢囈,格外有一種寒意滲入骨子裏。
每一天收筆時,應牧都在想:不能讓他再這麼繼續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每當第二天醒來時,看到溫潤的陽光在臥室裏投下斑駁祥和的影子,總會感到劫後餘生的幸運。可他私下找遍了整棟屋子,卻沒有發現任何符合“蟲”概念的異類生命,這令他不由得猜想,莫非真是住在人類大腦裏的蟲嗎?他決定找個機會,守在睡夢中的金身邊,看看是否能夠找到一些端倪。
距離銀古返回還有一個星期。
這天清早,絹再次發現了村民們放在自己家門前的謝禮。
她對應牧說:“請您勸說一下金吧,您看,大家都已經諒解了他,他也應該振作起來呀。我是一個的淺薄無知的女人,毫無說服力,但如果是您的話,他一定能夠聽得進吧。”
應牧想了一下,對她說:“今晚,讓金和我睡一個房間吧。”
絹聞言,十分高興地俯身答禮。
應牧和金提出請求,說的話很直接:“我似乎也是能夠看見蟲的人,今晚就請讓我守在你身邊吧。我實在很擔心,如果真如銀古所說,是蟲在作祟,這樣精準的夢,一定會導致什麼禍事,但如果有人守在一邊,或許能在釀成大禍前製止它們。”
金沒有二話就同意了,他對應牧說:“其實,我隻是想再見一次司,跟他道歉而已。”
這一夜,絹帶著眉去了應牧的房間。應牧在金的臥室點起一盞油燈,將艾美索亞插在一邊。昏黃的燈光蕩漾在金的臉龐上,卻絲毫沒有打擾他的入眠。應牧盯著男人深沉的沒有一絲動靜的睡臉,心中升起一旦躺下就再也起不來的錯覺。
直到半夜時分,男人的眼皮才有了一絲動靜,那是他的眼球在移動。應牧的精神頓時緊繃起來,因為這個男人的臉上突然露出掙紮的扭曲,嘴裏痛苦地哼哼,腦袋宛如在拒絕一些可怕的事情般拚命搖動,卻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又過了一會,估計是一直集中精神的緣故,應牧覺得腦袋和眼皮變得有些沉重,他兀自強撐著不讓自己合上眼睛。
艾美索亞猛然嗡地一聲作響,將應牧驚醒。他伸手抓住艾美索亞,可是它頓時又沒了聲息。應牧把目光移向半空,他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什麼用肉眼無法確認的東西綻放四散。緊接著,又一種持續的聲響,突然從低沉變為尖銳,如同從遙遠的地方霎時間來到麵前。應牧隻覺得有無數的尖銳細小的針刺入耳中,擊穿耳膜後直衝腦部。
“啊!”應牧措手不及地慘叫一聲,雙手掩住耳朵。
艾美索亞再次嗡地響起來,這一次的振動格外劇烈,仿佛永遠不會停息一般,連劍身都在輕輕顫抖。應牧感到空氣裏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東西,他的目光四處張望,卻沒有任何發現。正因如此,他愈加感到粘稠的恐懼鋪天蓋地向自己撲來,因為無論自己還是艾美索亞,所感受到的異狀,都證明了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應牧突然感到腳踝的皮膚一陣麻癢,他實在忍不住扣了一下,隻覺得觸感軟澀,似乎摸在青苔上,還不自覺掉下一大片來。他定睛一看,那本就殘廢的纏著繃帶的腳趾掉下一層發了黴,顏色幽青的外皮,露出內裏的肌肉,而且那些肌肉還不住長出青黴,一塊塊剝落下來,連堅硬的難以腐爛的骨頭都無法幸免於難。
應牧恐懼地盯著自己身體的變化,疑是自己生出幻覺,一愣神後終於明白過來,蟲真的出現了,而且這一次,金一定做了一個令人非常絕望的夢。
“金!快醒來!”他開始死命推攘噩夢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