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不是金嘛,怎麼到了這兒不進來坐坐呢?”司朝金喊道。
金的視線從大家的臉上一一移過,一股悲喜莫名的海潮衝刷在心坎上。他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龐,淚水不停地從指縫間留了出來。
“終於……終於看到你們了。”他哽咽著,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你們。”
金感到一雙溫柔的臂膀環抱住自己,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眸的是妻子絹寬容的笑顏。
“沒關係,金,這不是你的錯。”她這麼說著。
“是啊,金,你還是那麼小家子氣,竟然還哭鼻子。”司沒好氣地說。
諸人都出聲應和,笑罵起來,好似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麵對村民們的歡顏笑語,金感到無比慚愧,但是又有一種清澈透明的感覺,仿佛一直粘在靈魂上的某些沉重的東西被之前的淚水衝走了。明明知道死去的人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自己眼前的大家不過是一場夢境吧,可是由心靈深處傳來的悸動卻無比真實。他想著:即便是夢境也好,別那麼快結束,多讓我呆在這兒一會吧。
“爸爸,抱抱。”眉嬌聲嬌氣地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金抱著女兒站起身來,深深地朝所有人鞠了一個躬。
“進來吧,金,我們好久沒在一塊喝酒了。”司說著,排開眾人,讓出進屋的道路。
“大家也一起來吧?”金用袖子擦幹眼角,對其他人說。
“不必了。”村民對他露出憨厚的笑容,“我們隻是來見你最後一麵,現在見過了,就不必再留下來了。”
金聞言呆愣了片刻,但隨即隱隱有了一些恍悟。
在他回過神來前,那些村民們已經朝下山的方向走去。金伸出手去想要再一次出聲挽留,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有發出聲來。絹輕輕按下金伸出的手,一手牽著他,另一隻手牽著眉,一家人進了屋裏。
大廳裏剩下六個熟人——司,以及劫後餘生的五位村民。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告訴金,司也準備要離開了。
“金,喝吧,讓我們好好來喝一次。”司坐著朝金招手道,在他跟前擺著一盆熱水,上麵盛著溫好的酒水。
大家圍成一圈坐下來,爭搶著向金敬酒。
金隻覺得離別的悲戚湧上心頭,不由得來者不拒,很快就醉了睡去。
在失去意識前,他聽到司模糊的話聲:“我說呀,金,你待會把枕頭啊,棉被啊,那些過去的東西該燒的就燒了,你也別停留在原地,去過新生活吧,要好好照顧絹和眉呀。”
過了不知多久,又像隻是一恍神的工夫,金在前廳醒了過來,他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仿佛那熱鬧的景象隻是自己發了一場囈夢。現在自己是回到了現實嗎?金捂著頭想,宿醉的那股難受勁怎麼也擺脫不了。要是平常,絹應該為自己端來醒酒湯了吧。可是現在人都到哪去了?還有銀古和牧,他們把大家都喚醒了嗎?
金已經分不清身處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夢,但他決定起來探個究竟。
突然在臥室裏傳來聲響,阻住了金的腳步,男人側耳傾聽,又是一陣撲騰聲,緊接著一聲又一聲,很快就變成了轟然巨響,仿佛有無數鳥雀在那間房裏折騰。
金感到疑惑不解,於是決定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拉開紙門,立刻被驚呆了。隻見無數的燕子從撐開的窗口飛進來,眨眼間就變成蚊子般大小,成群結隊地在房間橫梁上盤旋著,呈漏鬥狀鑽進了床鋪的枕頭裏。
這是……全部都是夢野間?金回過神來,原來它們就躲在這裏!
“哎,我說呐,金,你待會把枕頭啊棉被啊,所有那些過去的東西都燒了吧。”司的話回蕩在金的耳邊。
一股悲憤自金的心底升起:就是這些蟲子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還讓大家都死去了!
男人的麵容扭曲起來,他猛然抓起油燈,砸爛在床鋪上,火油流淌出來。
金點燃了火折子,那火光照耀著他的臉龐,有一種要將整個世界都焚毀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