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1 / 3)

自高應憐有記憶起,王戌時就存在了。

就像陰天定然會烏雲密布,害蟲必須要消滅,商店裏的糖果一定要用錢才能買到,王戌時的存在也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高應憐一直都把他當做自己的親人。

王戌時是個悲苦的人,他小半生的經曆給了他不必同情他人不幸的權利。

王嬸自小失怙,母親改嫁,她由叔叔嬸嬸撫養長大,後來叔嬸被接去城裏生活了,她嫁人以後會定期回來維護這個“空蕩蕩”的娘家,因為娘家臨近高家,王戌時跟隨王嬸回來時,總會看見一對在院子裏嬉戲玩耍的兄妹。

次數多了,他就漸漸與他們熟悉了起來。

王戌時很喜歡這個妹妹,她長得很好看,白白的,小小的,眼睛亮亮的,糯糯喊他戌時哥哥的聲音好聽極了。

喜歡可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沒見麵的日子裏,王戌時到處搜羅新鮮玩意兒,譬如捕捉一隻五彩鮮豔的大蝴蝶,完完整整的壓在本子裏,做成標本,譬如央求擅長做木工的爸爸雕幾個能“哢哢哢”走路的小兔子,譬如藏起來一塊甜中帶點苦味的巧克力等,都留著給妹妹。

妹妹叫阿憐。

王戌時一開始以為“lian”是荷花,後經高瞻解釋,他知道了,那是“愛”的意思,要愛妹妹。

王戌時笨手笨腳接過熟睡的阿憐,她真的好小,他三歲的堂妹都能跑得讓人險些捉不著,但她的胳膊跟腿這麼細,走一會就累得直喘氣,隻能抱著。

她還很軟,很香。

王戌時趁高瞻轉身回去看爐子火的時候,飛快的蹭了蹭高應憐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他想:她這麼可愛,誰見了會不愛她呢。

王戌時十歲以前是一個調皮搗蛋、無憂無慮的小男孩,跟小夥伴比賽彈彈珠,去破舊的老房子裏“捉鬼”,瞞著父母偷跑到溪裏遊泳,在他的印象裏,童年是這麼的快樂,自由自在。

如果他爸爸沒有死,他會一直快樂下去。

王戌時十歲那年,七月初旬,一個很尋常的早上,蟬聲嘶鳴如流星,他出門前往學校參加期末表彰大會。他得了好些獎章:年紀前九名,三好學生,優秀班級幹部等,還有本子鋼筆獎品。他開心極了,爸爸說了,如果他考得好,就再給他弄幾個陀螺,還答應了帶他去抓蛇。那可是個好玩的活!

而且,大人們都說蛇膽很補,到時他央求爸爸把蛇膽讓給阿憐,阿憐吃了身體就會好了。

還沒回到家,半道上,王戌時就感覺不對了,心髒突然跳得很快。

王戌時著急的加快了腳步,將嬉鬧的小夥伴拋在身後,不顧他們的疑惑與呼叫。

家門大開,裏頭傳來一陣陣雜亂的哭喊聲,其中媽媽的聲音最為明顯,歇斯底裏,聽著像是要背過氣了。

爸爸說謊了,他再也不會給他弄陀螺,也不會帶他去抓蛇。

王戌時的父親在幫忙他堂二叔娘家建房子的時候從高處摔了下來,肝髒出血當場死亡。那邊賠償不多,一半又讓刻薄的堂二叔吞了,向來嫻靜的王嬸悲痛之餘,“潑辣”了起來,提刀去討回了丈夫的“遺產”。說不出是為了脫離失去丈夫的痛苦,還是因為狼心狗肺的親人的逼迫,最後,王嬸帶著王戌時回到了娘家。

父親離去,人情變故,導致王戌時性情大變,起初半年的時間裏他一直寡言少語,隻有王嬸、江澹與高應憐同他說話,他才稍微搭理,其餘時候他總一個人待著,像塊木頭,在潮濕的雨天裏腐朽。

第二年春天,他突然不見了,連帶著高應憐也不見了,所幸他們失蹤的時間很短,僅半天,高民與高瞻就找到了他們。

彼時王戌時狼狽不堪,衣服沾了不少草汁,鞋子斷了,臉也被劃破了。而他背著的高應憐除了臉被曬得有些紅外,卻還是幹幹淨淨的,她睡得很熟,手裏還攥著一把開得鮮豔的各色野花,大概是王戌時為了哄她摘的。

王戌時是去找他爸爸的,臨行前高應憐怕他出事纏著跟著,可到了地方,一大片墳墓,草木埋覆,混淆了他的記憶,他記不得哪個才是爸爸了,翻找了許久,累得滿頭大汗,經高應憐笨拙的安慰,徹底崩潰大哭。

此後,王戌時便恢複了“正常”。

王戌時是個聰明人,盡管小學之後卷麵成績都是三四十,但誰都不能說他腦子不活絡,他將旁門左道學了個遍——普通的法子可搞不到錢,他缺錢,他娘缺錢,所以初中一畢業,他就不讀書了,早早出來打工,誰勸都不聽,他主意正著呢。

不過,王戌時做出了一定的讓步,他接受了王嬸托熟人介紹的明麵上的工作,在縣城裏的飯店後廚打雜,學學手藝。

王戌時之所以願意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基於多方考慮,其中一方就是高應憐。阿憐考上了縣城的最好的中學,飯店距離中學不遠,他見阿憐也方便了。

這時候的王戌時對高應憐並未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想法,或者說,他還沒有想到那個方麵,隻是覺得這個柔弱的妹妹,必須要有人看著才行,不是高民,不是高瞻,那就得是他自己了。

江澹病故後,高應憐一直鬱鬱寡歡,王戌時心疼極了,每天中午都帶她出來吃飯,怕她一個人悶壞了身子。

一次周末,高民加班,高瞻兼職,家中沒人在,高應憐便也沒有回家,王戌時索性領她去看電影。從影院出來,下樓梯時,高應憐突然蹲了下來,抱著腹部痛哼出聲,同時,白色裙子滲出了點點血跡,王戌時嚇得懵了幾秒,急忙抱起她要去醫院。

高應憐製止了他的行為。

她把臉埋在他胸膛中,抓著他的衣服,小聲說:“戌時哥,我不是生病,我隻是那,那個來了。”

江澹曾經很細致的教導過她關於這方麵的知識,盡管是第一次麵臨,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所以忍著疼痛與羞澀讓王戌時將外套借給她,再去買東西。

王戌時經曆的事不少,買衛生巾卻是第一次,不知怎麼的,一向沒皮沒臉的他,尤其感到不自在,結賬的時候磕磕絆絆的要了黑色塑料袋——來自高應憐貼心的提醒。

等高應憐從洗手間出來,王戌時收起了在網上搜索相關信息的手機,不顧她的意願,背著她一路從影院回到學校女寢室,路上還打包了一份紅糖水。

高應憐痛楚稍降,有精神嘮嘮叨叨了,一直問他累不累,冷不冷,自己重不重,要不要停下來休息。

王戌時被她異於平時、有些虛弱的聲音攪擾得心裏頭一陣陣迷亂,但還是不厭其煩的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