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猝然聽到有人在身邊對我說話,嚇了一跳,遊規一晃,北辰就失了位置。
我不是告訴內侍不許讓別人進來嗎?
我有點惱怒,慢慢地坐起來看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她,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奇怪的女孩子。
她的衣服很奇怪,袖子窄窄的,領子像把脖子包住一樣豎立著。而且……她穿褲子,是很小很緊的那種。
一個女孩子,半夜跑出來,跑到司天監來,還穿著褲子。
沒有梳洗,披頭散發;沒有打扮,素麵朝天。
真是很奇怪。
會不會是失魂夢遊?
於是我伸手在她麵前晃了幾下。沒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問:“幹什麼?以為我看不見你?”
“……沒有,你的衣服,很奇怪。”我低聲說。在她理直氣壯的質問麵前,我居然心虛了。
我果然不適合當皇帝。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大笑著說:“對不起,我忘記換了。”她好像忘記了她還抓著我的手沒有放開一樣,隻顧自己笑。
她的手心熱熱的,很溫暖,好像她是從夏天裏走來的一樣。
她看看我,笑著放開我的手,卻又用那隻手拍拍我的右頰,問:“小弟弟,你的臉為什麼變紅了啊?”
……她摸我的臉。
……她居然在這裏,摸我的臉。
我瞠目結舌,覺得臉像發燒了一樣,血一直往上湧。
她卻又不以為意地在冷風裏抬頭看看天空,自言自語:“不知道跳到哪個年代了?連個空調都沒有,真難受。”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所以在旁邊不說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摸了男人的臉還這樣若無其事的女人。
“小弟弟,姐姐問你件事。”她笑著看我。
我已經十三歲,而且繼承了皇位,她卻漫不經心地把我叫成弟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比那些跪在丹陛下叫我萬歲的人都要溫和。所以我看著她點頭。
“現在是什麼時候?”
“大概子時了。”我說。
“不是,姐姐是問你,現在是什麼朝代?”她問。
這個人居然不知道現在是誰家天下,她是從哪裏來的?
可是我居然也乖乖地回答她:“現在是大宋乾興元年二月二十日。”
“乾興元年?什麼皇帝啊?”她皺眉。
“大臣們上表,大約要擬為應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我說。
“哇,你背得出這麼長的句子?”她大笑。
這個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身為女子似的,嘴要張多大就張多大,眼睛要瞪多大就瞪多大,她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女孩子的矜持?不知道人活得太為所欲為,會很艱難嗎?
“那,總有個先帝的廟號什麼的吧?”她問。
我低聲說:“先帝剛剛去世,禮部還沒有擬好廟號。”
“這樣啊……”她抓抓頭發,然後說,“那就算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她看看四周,又問:“這是哪裏?”
“東京汴梁。”
她終於恍然大悟:“啊,原來是北宋。”
“今宋。”我糾正她。
“宋朝。”她笑著點頭,“這是汴梁城的哪裏……”
她環視四周,然後大吸了口冷氣,問:“皇宮?”
我點頭,她愣了好久,指著我問:“你……衣服上有龍哦。”
你現在才看見?我不屑地想,但她的樣子很可笑,所以我也忘記了追究她直指君王的罪。
還以為她馬上就要跪下來請罪,沒想到她看看周圍,附在我耳邊問:“喂,旁邊有沒有太監?我沒見過,可不可以叫個過來讓我開開眼?姐姐請你吃糖糖哦。”
太監?
我看著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問:“什麼叫太監?”
她做了個暈倒的姿勢,然後問:“那宋朝應該叫什麼啊?閹人?”
“你說內侍嗎?”我問。
“對啊對啊,應該是吧?”她說。
這女人真奇怪,皇宮裏什麼都不多,就是內侍多,她自己去看就好了,幹什麼要我叫來給她看?
我搖頭拒絕。
“小氣鬼!”她哼了一聲,然後跳到軌天儀旁邊,問:“那這個是什麼?”
“軌天儀,是用來觀測星象的。”
“啊?真的?怎麼用的?”她馬上鑽進去看。
這女孩子怎麼這麼隨便啊?
我看看下麵,猶豫著是不是要叫人來把這個奇怪的女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