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1)(2 / 3)

而皇帝站在她麵前,垂眼瞥她一下,然後便扭過了頭去,說:“朕不喜歡小孩子。”

見一個孩子說這樣的話,楊太妃掩口而笑,又說:“這孩子多可憐啊,連個名字都沒有,官家給起一個?”

小皇帝想了想,目光落在閣內一盆正在開花的寒蘭上,說:“蘭花幽香清遠,就叫她清遠好了。”

張清遠趕緊按照大家的示意,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給小皇帝行跪拜禮:“多謝皇上賜名。”

然而,給她賜了名字的小皇帝,她後來就很少見到了。

那年冬天,她的養母賈氏一病不起,未到春天便已撒手人寰。她死後依例焚燒屍骨,被送出宮去埋葬。張清遠哭著送別阿娘,規規矩矩供了靈位,晨昏上香。賈氏的舊友都歎息,說賈氏也算命好,若沒有及時收了這義女,這一世隻能這麼孤零零地去了。

沒有了賈氏照拂,從此宮中她就是一個誰也不熟悉的九歲孤女。

她被分派去做佛堂守燈的宮女。佛堂就在保慶殿後,楊太妃虔誠,每日會來誦經。

佛前的那盞長明燈,自然是永遠不能滅的,還有堂中八盞落地千枝燭座,十六架地湧金蓮荷花盞,三十二掛龕中燈,全都要晝夜燃燒,不能熄滅。

與張清遠一起守燈燭的宮女名叫菡萏,她與楊太妃身邊的近侍交好,於是她守晝燈,張清遠守夜燈。

白日裏楊太妃來的時候,菡萏挑著燈焰,侍立太妃身邊;晚上夜深人靜,張清遠一夜一夜靜挑孤燈,無人得見。

有時候,晚上守夜實在太過寂寞,她隻能在寂靜無人的夜色中,走到殿外,側耳聽著暗夜的風聲。

甚至有一次,她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沿著內宮城的高牆一直走,走到隔絕內外宮城的那道大門處,才被侍衛們攔住,不許她再出去。

她悄悄趴在宮牆處的小窗上,看著外宮城。

比內宮所有殿宇都更為宏偉的五座大殿,在夜色中沉默地排列成一行,矗立在高大的殿基之上。夜深了,隻有一兩個偏殿內尚有燈火,那是各殿值夜的官吏,與她一樣守著孤燈。

她看見從儀元殿內走出兩個人,踏著滿地的銀輝並肩走下高殿,坐在台階之上。他們說著話,有時看著天空的月亮,有時看著宮殿影影綽綽的黑影,有時看著對方。

一個是穿著官服的男子,溫潤柔和,在此時的月光下,如同玉石一般淡淡生輝。一個是穿著件藕荷色衣裙的少女,沐浴在此時的星月之光下,整個人看起來清靈至極。

張清遠便跑到門口,對著阻攔她出去的侍衛揚起小臉,指著那個少女問:“為什麼我不可以出去,可她就可以呢?”

侍衛們看了那個已經走入黑暗中的少女一眼,臉上都露出奇異的表情。有一個揮手說:“小孩子懂什麼,沒看見她的衣服嗎?她不是宮裏人。”

她這才想起,那個少女穿的衣服果然不是宮裝,輕羅窄袖,應該是民間少女的裝束。

她眨眨眼,也不懂為什麼一個女孩子可以和學士一起在殿內值夜。侍衛們又叫她回去,她也忽然想起來,走的時候好像開了一扇窗,怕殿內的油燈被風吹熄了,趕緊又提著那盞孤燈走回去。

走到佛堂內時,黎明破曉,長天欲曙。

她去窗台上捧進太妃用來承接露水的那隻玉盤。每一夜它都隻能凝聚出薄薄一層夜露,在清晨來臨時,她去收取來添在菩薩手中的淨瓶內。

靜靜盛在碗中的露水反射著朝霞的光彩,玉盤晶瑩剔透。她捧著盤子時,眼前忽然閃過星月之光下那個少女的模樣。

她在心裏想,是不是總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光彩四溢,照亮看見她的每一個人。

即使隻看過一眼,依然令人難忘。

二、暖雨晴風初破凍

她在佛堂守了四年燈。其實四年時光也是很容易過去的,張清遠覺得自己隻是靠在搖曳的燈光之中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一轉眼,就十三歲了。

長夜一直那麼長,涼風一直那麼涼。

燈火通明的佛堂內,永遠籠罩著蠟燭成灰時的那種氣息,一種壓抑而沉悶的,仿佛永遠看不到未來的氣味。

四年晝夜顛倒,不見天日,她身量漸高,卻始終是一身異常蒼白的皮膚和沒有血色的唇。能與她說一說話的,也隻有菡萏。在黃昏時她去禦膳房吃過飯,與菡萏交接時,菡萏總是說,你可真白啊,你看,我又曬黑了,最近的日頭可真烈呢;在清晨時菡萏過來與她交接,也會抱怨說,昨晚不知哪個宮女受了委屈,在宮牆下哭了一夜,吵得人睡不好。

菡萏就是活得這麼簡單又自我的人,不討喜,但人倒並不壞。

有一天黃昏時,張清遠到佛堂去替她,菡萏走出門了又拐回來,從袖中取出一個小袋子,從裏麵取了一小撮東西給她。

其實也沒什麼,隻是一把鬆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