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2)(1 / 3)

他轉身離去,再也沒有看她一眼:“你回去稟報母妃,說花瓶被朕不小心打破了,花枝也掉到水裏,請她再備一份給母後就是了。”

張清遠丟掉了當初菡萏給她的那顆鬆仁糖,鄭重地將一片花瓶的碎片放在了自己妝台的最下麵一層。

她已經十三歲,胭脂水粉和宮花都有份例。自那天開始,她才懂得去領取。她有了半天空閑,向同院的宮女薔薇學會了將宮裝的腰身改小,將下擺繡上自己喜歡的蘭花紋飾,學會了采集花朵曬幹後,做一個香囊佩在身上,會散發似有若無的香。

然而他不認識她。

偶爾他陪著太妃到佛堂,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也從其他人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任何區別。她知道他有許多事情需要操心,那一日落在金水河中的梅花,早已被水衝走,不曾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任何痕跡——就像當初給她取了名字,轉過頭,就忘了。

皇宮裏有幾千個妙齡少女,繁花錦繡韶華無限之中,到底要如何才能讓一個人看到自己,對於十三歲的張清遠來說,真是天底下最大的難題。

薔薇是家人犯罪之後,被籍沒入宮的。她在宮中管針線的柳氏手下,熬了十來年,也成了得力助手。

薔薇在飛針走線的時候,總是說一些宮裏的軼事與她消遣。有時候是今天見過的那個徐嬤嬤年輕時據說是個大美人,有時候是敖公公在宮外娶了個相好的青樓女子作夫人,有一次她說,清遠你知道不,宮裏有狐狸精呢。

張清遠頓時寒毛直豎,問:“什麼狐狸精?”

“是一個……”薔薇起身將門窗關上,然後與她坐在屋內,小聲地說,“是一個把聖上迷住了的狐狸精。”

她愕然看著薔薇,說不出話。

薔薇見她驚呆的模樣,更加得意,壓低的聲音也壓不住她眉飛色舞的神情:“宮裏防衛這麼嚴密,可那狐狸精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給聖上帶了奇奇怪怪的吃食。幸好太後見機快,前兩年就讓開封府將她鎮壓了!”

“開封府還能鎮壓狐狸精?”

“你不知道了吧,開封府是京城陽氣彙聚之地,那個狐狸精被抓住之後,送到天牢,立即就無處遁形了!”

“可……”張清遠還是忍不住問,“聖上怎麼會被狐狸精迷住呢?”

“當然是因為狐狸精姿容絕世,傾國傾城啊!”

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張清遠也攬鏡自照,看看鏡中人的模樣。

蒼白的皮膚已經漸漸瑩潤起來了,枯黃的頭發也潤澤了,看起來,覺得自己長得挺好的——然而,自己都不相信姿容絕世、傾國傾城之類的詞語能用在自己身上。

或許,那天看見的,那個星月之光下清靈流轉的少女,會是受人喜歡的類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那個隻在九歲時見過一麵的少女記得那麼清楚,她隻想,會不會,有一天自己與某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那般可愛的模樣?

隻可惜這個宮廷中,唯一沒有的,大約就是她想要的。

她把鏡子倒扣在桌子上,呆呆地趴在那裏想,或許自己一輩子,一生,就是這樣了,無聲無息,和阿娘賈氏一樣化為白灰。

其實宮中也有喜歡她的人。有一次她去禦膳房時,主管禦膳的內侍都知叫住她,將一件衣服交給她說,脫線了,幫我縫補一下吧。

她拿回來一看,衣服裏麵還夾著一個錦囊。她補好送回去,都知將錦囊還給她說,這個不是我的,你收好。

回來後她拿著這個繡滿了寶相花的錦囊和薔薇商量。薔薇羨慕地說,內侍能做到都知,已經很不容易,他又管著禦膳房,那是實權人物了。若與他在一起,不比菡萏還好?

張清遠握著那個錦囊不吭聲。

那天守夜時,她伏在桌上,看著那個錦囊,像是看著自己往後的人生一樣,在燭光下顏色開始模糊,軟軟地捏在她的手中。

融化的蠟淚,暈開的血跡,無法言說的心事。

三、露冷風清無人處

她帶著那個錦囊,到禦膳房去找那位內侍都知。

他是十分和氣的人,白白胖胖的,三十多歲,大家都說他待人很好。

她在無人之處,低頭將那個錦囊奉到他麵前。她不敢抬頭看他,隻說:“大人,這東西……或許是浣衣局的哪個人忘在衣服裏夾帶,大人可以讓人去問一問。”

都知盯著她許久,才抓過那個錦囊丟在牆角,說:“既不是你的,還問什麼,丟掉就是。”

她唯唯諾諾,忐忑地站著,直等到他離開那個僻靜無人處,她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埋頭沮喪地從那角門出來,沿著道路慢慢走。

這荒僻無人的地方,牆角長了荊棘,也沒人打理。她提著裙角踩著青磚走出來時,看見皇帝隻帶了身邊的小宦官,從另一邊走過來。

真奇怪啊,宮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她半年了,才見到他第二麵。

他還是那種少年模樣,青蔥如春日熙陽,充滿蓬勃的生機,猶如後宮中萬物朝向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