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光而立,顧鐸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他打了個手勢,便追了上去。
——飛石打的不是要害,其中灌注的內力也不足,對方更直接暴露出行蹤,估計也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事。
即便萬一是,顧鐸也技高人膽大,手裏有兵刃,他就什麼也不怕。
那人對周遭地形很熟悉,穿林過溪,踏水而行,繞著彎兜圈。顧鐸的輕功好,一路上不僅沒跟丟,還拉近了距離,看到對方身上穿的是塘報騎兵探路穿的黑衣。
這黑衣塘騎繞了林子一圈,最後停在一處雜草叢生的隱秘地方,聲音沙啞地說:“陸小將軍,您還記著自己是從哪來的麼?”
顧鐸:“記得,京城嘛。”
塘騎:“……?”
顧鐸像是沒什麼耐心,問:“你到底是誰啊?”
塘騎蒙著臉,裹在袍子裏的身形也難以辨認,若非特別熟悉的人,定然無法看出身份。他不摘下這些掩飾,不直接回答這問題,而是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亮給顧鐸看:“見物如見人,你師父的護身符,這總認識吧?”
——合著是瑞王派來的。
顧鐸心說瑞王府真是從一而終地不正常,連說話的調子都上行下效,一概不陰不陽,還非愛繞著彎子地浪費時間。
他又問:“你有事麼?”
“主子暫時沒安排活,就是讓我來提點幾句。”塘騎淡淡道,“你在這呆久了,可別連自個兒的身份都忘了,也別忘了你師父的事。”
顧鐸道:“哦。”
塘騎對這反應顯然不滿,又語氣涼涼地說:“多記著點自己是誰,實在記不住,撒泡尿照照。賢王殿下就真那麼光風霽月?他會真心對你?他以前幹過什麼事,遠不是你能想象的。早上那點兒,不過能算個添頭。你啊,可別做那被人賣了還為人做嫁衣的蠢事。”
顧鐸打著嗬欠,打哈哈似的道:“做衣服?你放心,我不會針線活。”
塘騎:“……”
塘騎早知道自己的下線“腦子不靈光”,先前沒怎麼當一回事,現在領會到,簡直一眼都不想多看這不可教的孺子、開不了花的朽木,唯恐自己會就此折壽。
原本準備的幾句提點,他也不想說了,拂袖要走:“主子往後如若有什麼安排,也像今兒一樣,都是我傳達。你晚點回去,別叫人發現什麼。自個兒編個理由,省得誰問。”
這廝說完,腳一點地,飛掠而去。
顧鐸剛剛繞得有點迷路,記住他離開的方向,而後往地上一坐,斂了方才的倦色,麵無表情地發呆。
倘若說神經粗如顧鐸,也有那麼一兩件心事,那第一件就是:虞知鴻和瑞王。
不再懵懵懂懂後,他早明白,瑞王送他來此,必有差遣他的這麼一天。他雖然沒有記憶了,可大致知道,自己從小就跟著師父,師父和瑞王站在一塊,他應該聽這差遣。
但瑞王和虞知鴻勢不兩立,虞知鴻不是個壞人,待他也不錯,他並不想幫誰對付這個人。
——怎麼辦呢?
顧鐸能對著塘騎裝傻,卻不能對自己沒個交待。他在外邊呆了了會,也沒想出個什麼,緩緩循著路,回到軍營。
一進大門,有人打招呼問:
“小將軍,又出去玩了?”
“出去了?你去哪了,再出去玩叫我,保管帶路不出錯!”
“小將軍去哪了!這邊兔子多,打兔子了麼!”
聽著大家的問候,不知怎麼,顧鐸豁然開朗:“管他呢,仗總是要打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後,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嘻嘻哈哈笑道:“是有兔子。”
顧鐸不會做飯,唯獨烤兔子一絕,之前晚宴亮過一次絕活,不少人都惦記。此時他們齊刷刷看過來,嘴饞倆字都寫進眼睛裏了。
結果就看他在頭頂給自己比劃了一雙兔子耳朵。
眾人齊齊發出噓聲。顧鐸也不惱,和大家鬧成一團。
行至北越關前,途徑的都是一派太平盛世的大齊腹地。頭一回出征的將士還懷著征戰沙場的淩雲壯誌,早摸爬滾打身經百戰的,則更加珍惜這樣的戰前閑暇,及時行樂。再加之都混熟了,普通士兵一路上除了行軍趕路,就是笑鬧和相互打趣,唯有大小將領忙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