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關內的最後一天,也是新征北軍的最後一個休息日。
北越關已近在眼前,巍巍高山綿延,是中原的天然屏障。其高處直入雲端,仰著頭都看不到綿延的山脊,一到冬季,大雪封山,連最熟悉地形的獵戶都不敢進入。
軍營就安紮在山腳下。
軍隊抵達得比預計要早了三天多,不到日落,已經差不多安置妥當,隻剩零碎的活要做。充當桌椅的大木箱子擺了一圈,中間點起篝火,夥夫宰殺完最後幾頭豬,正在清洗,準備上烤架。
凡事沾上個“第一次”或者“最後一次”,身價就能平白高出一等。這頓晚宴比平時豐盛許多,之前預留的醃菜和帶不進山的牲口,統統拿來備菜,饞得一堆人直咽唾沫,一邊幹活一邊走神,交頭接耳聊得全是吃的。
見狀,顧鐸道:“都餓了是吧?那快點收拾完,早點吃飯。”
一句“提前開飯”比什麼都管用,方才那些飛出去的心思又一溜煙地飛了回來。
過關隘口是行軍途中的重要階段,越是重要,越像是黎明前的黑夜,有點難捱。
一是每次走到這,離鄉愁緒格外擾人。畢竟接下來要踏出中原地帶,在許多人眼裏,倘若一去不回,就是客死他鄉了。
二是提到“過關口”,等於已經完成了第一個行軍階段,“做完了某某事”,總被和“可以休息”聯係在一起,容易讓人倦怠。
往常出關打仗,甭管過北越關還是南邊的夏裕關,臨出關前夜,虞知鴻都會安排翻倍的人手巡夜,且駐紮一天演兵,以盡快進入作戰的狀態,聚攏人心。
他治軍嚴謹,軍風穩妥,如磐石一樣與人安全感,是最可靠的將領。
但新征北軍不能走這條路,顧鐸沒有軍功加身,壓不住,加之性情使然,他的風格也更加靈活。他和大多數人能夠意氣相投,將士們願意聽他的話,加之還有虞知鴻壓陣,一路磨合至今,也算找到了相處之道。
雖不能令行禁止,新征北軍做事的效率卻更高,也讓人更有歸屬感。
此刻,大家的歸屬感就能很好地衝淡離鄉愁緒,除了生死未卜的迷惘,也有“明天還能和弟兄們一塊談天說地”的幸福。
待徹底安置妥當,夥夫烤起了肉,一道炊煙飄起來,宣告著休息的開始。
趁天色沒黑、酒才三巡,顧鐸抓緊時間說了兩句祝酒辭,而後探望過還在做飯的幾位夥夫,再去找虞知鴻,討之前的酒。
他原本說不帶王譽,可到虞知鴻的營帳時,不僅王譽在,還有張全和周至善。那酒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添了些,足夠大家喝。
這幾人正在閑談,顧鐸還沒等坐下,周至善就忽然道:“王爺,外邊熱鬧,我忽然想去看看。可否先告辭。”
他說著還打了個眼色,王譽和張全也紛紛要走。虞知鴻不強留,一頷首允了。
顧鐸納悶道:“怎麼我一來,你們就要走了,不是來喝酒的?”
周至善笑道:“酒是要喝的,卻要出去喝。我今天憋了一肚子故事,可不敢在這造次。”
周至善上輩子可能是位說書先生,喝多了就愛重拾舊業拉著人講故事。談天說地橫貫古今,故事是好聽的,講得忒磨嘰,卡殼的時候一句話能翻來覆去講八百遍——還專挑關鍵的情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