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說“尚有生機”,不是信口胡謅,他聽見了水聲;再從石頭入水這一下判斷,那河流深且急,倘若落入水中……確實可能活命。

賀林自丹田提起一股真氣,飛似的去往下遊!

顧鐸剛剛著地,累得直不起腰,聽到上邊竟還有人往下扔東西,心想:“……又打起來了?這好像也不安全。”

於是他咬著牙坐起來,摸了一把後背,感覺血肉再一次長出了雛形,開始拍虞知鴻的臉:“虞知鴻?虞知鴻!”

他是貼著岩壁滑下來的——天色昏暗,看不清下個落腳點,隻能試探著來。

石壁先劃破了他的衣服,接下來是皮肉。如果劃得狠了,他就在能落腳的地方歇一歇,等長出來新的嫩肉,再往下滑,以防磨掉骨頭。

這時候還沒那些說法,否則顧鐸應該會將自己對號入座為“低值易耗品”或者“可再生資源”,類同垃圾袋廁紙之流,隨便用,別太浪費就不心疼。

虞知鴻從落崖就暈過去了。

山上有人安置陷阱,捕獸夾大咧咧地擺在路中央,他愣是沒看到,一腳踩上去,又帶著傷和人打鬥不知多少回合,早到達極限,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然而,他聽到有人叫自己。

那聲音太熟悉,在他的靈台中生生撥弄出一線清明。

陸小七。

虞知鴻在混沌中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他掉下山崖的時候,隨身還揣了一個傻子。

他答應帶這人出來玩,結果先是遇刺,再落下懸崖……他生來就在風口浪尖,可陸小七是無辜的,不該跟著他遭這些秧。

倘若閉眼,他可以一了百了,留下的陸小七怎麼辦呢?

怎麼從懸崖下出去,能不能躲過追殺,回京又該怎麼應對那些明槍暗箭?

人是他帶出來的,他總得把陸小七帶回去。

——靠這一股勁,虞知鴻硬是撐開了自己重若千鈞的眼皮子。

而後,他就對上了一張朝思暮想的臉。

“你……”虞知鴻頓時腦子空了,茫然問道,“你來接我了麼?”

顧鐸聽得愁雲四起,豎起一根手指,正色問:“虞知鴻,你是不是傻了?這是幾?”

虞知鴻:“……”

賢王殿下瞬間回到了人間。

顧鐸看他半天沒言語,憂思更甚,不免急道:“完了,真摔傻了……人傻了怎麼辦?”

他靈機一動,從旁邊撿起一塊石頭,朝自己手腕就劃:“不太好喝,你試一試?我泡過很多藥,應該能治腦子。”

“不用。”虞知鴻抓住他的手,“我沒事。”

顧鐸瞬間炸毛:“沒事你不說話,你嚇唬我玩啊!”

小孩受了委屈,見著自家尊長才會大聲哭鬧;顧鐸差不多也是這個邏輯,就是沒哭哭唧唧的愛好,改為在這喊一嗓子。

虞知鴻之前以為自己疼得麻了,這時看到顧鐸發紅的眼眶,胸口卻還能一抽。

他忍住渾身的不適感坐起,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些,把顧鐸輕輕環在懷裏,溫聲哄:“對不起。”

顧鐸以為上邊還打著架,滿心生死關頭,情緒來去都太快。隻隔了一句話,他就忘了自己撒的嬌,已經解不了殿下的風情,“啪嘰”在此人腦門上一拍:“我原諒你了,走吧。有人往下扔東西,不安全。”

顧鐸是個行動派,說要走,就把虞知鴻拉起來。虞知鴻的傷腿不能動,又跌坐回地上,疼得整個人直發抖。

“你……”顧鐸一張嘴,聲音都緊張得變了調,喘口氣才拉回來,“你怎麼了?”

虞知鴻提不起多餘的力氣,若有若無地拍了拍他,以示安慰:“腿或許斷了……別怕。”

顧鐸朝虞知鴻的腿看去,隻見他右腿上赫然卡著什麼,在月光下發出金屬的光澤。

湊近了看,那是個捕獸的夾子,正死死卡在腳踝處,上邊還有倒刺,隔著靴子紮進去,戳出淋漓鮮血。

顧鐸伸出手,遲疑著不敢去碰。

虞知鴻說:“沒事,直接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