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不遠,你卻一定要在這兒歇一晚,為什麼?”陸愉在楊戩身邊坐下,拄著下巴看他,一臉的不解。
找到了弱水,趕緊帶她回去找天蓬才是要緊事,向來雷厲風行的楊戩卻前所未有的磨蹭,甚至在離大營不遠的地方提出了休整一晚的建議。
“我在等我想要的答案,說起來無聊,但有些在意。”楊戩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好像他要的答案就藏在那些黑暗中的樹木後麵。
陸愉全然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嗔笑:“你越發讓人捉摸不透。”
楊戩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說話,亦笑。陸愉在他此時的眼睛裏捕捉到了什麼,正想細細探究,哮天犬突然發出一陣威脅地低吼,楊戩移開了視線,再次看向前方的黑暗。
“我猜你會來。”楊戩微笑道。
三首蛟自黑暗中走出,神情黯然:“我想見一見弱水。”
“請便。”楊戩為他讓出路來。
陸愉總覺得會出什麼變故,想跟上去,楊戩把她攔了下來,他看上去心事重重,陸愉想問,又覺得他肯定不會說,正猶豫著,楊戩開口了:“你覺得欲念會贏,還是……愛會贏?”
他眼神認真,陸愉被他瞧得臉頰發熱。這熱來的並非莫名其妙,她不是情竇初開的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瞧出這種感覺。昔日大漠烈日下,滾滾黃沙中,陸戩回眸一眼中盛滿月光,也是這樣突然地就讓她紅了臉。
與楊戩相識很久,相處卻不多,陸愉知道這臉紅裏多少有些見色起意的成分在,遂隻在心裏罵了自己幾句沒出息,神色如常地答楊戩的話:“愛是心中信念,欲是掌中利刃,心中信念越深,手中刀握得越緊,二者本是一體,為何要分開來,爭個輸贏?”
她話音剛落,那邊弱水棲身的溪流水聲便聲勢浩大起來,龍吟聲突破天際,地麵震顫。陸愉望過去,隻見龍尾攪弄波濤,寶蓮燈大放光彩,映綠半邊天空。
“你說的對,”楊戩望著那翻雲覆雨的巨龍,喃喃道,“本就是一體。”
寶蓮燈的光芒逐漸黯淡,巨龍哀嚎一聲,落向地麵,待陸愉和楊戩前往查看,三首蛟龍身已無半點生機,巨大的身軀轉眼消散,隻餘一截漆黑的龍骨。龍骨上怨念衝天,陸愉打眼一看便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正打算縱火焚了,卻見楊戩伸手將其拾起,龍骨在他手中化為長兵,三尖兩刃,鋒芒逼人。
“看來你不用賠我兵刃了。”楊戩道。
“好事。”陸愉盯著他,見他不被龍骨上怨氣影響,反而將那股氣壓製住,這才放下心來。
溪水清澈,映出三首蛟與弱水的元神。
“三首蛟讓我幫他將元神剝離,與弱水融在一處,”楊嬋捧著光芒暗淡的寶蓮燈,望著那二人元神道,“‘我有欲望,但是不肮髒,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他竟能說出那樣的話。”
楊戩道:“他本就是幹淨的。我們走吧,元神一事不要與天蓬說,天庭的人我信不過。”
三人攜弱水連夜趕至天蓬大營,天蓬更是一刻不敢耽擱,當即便要送弱水回天上去,楊嬋法力不夠,無法將寶蓮燈的用處發揮到極致,便由楊戩持寶蓮燈,陸愉在一旁護法。她這回長了記性,一刻也不敢離開楊戩身邊,待平安將弱水送回天河後,天奴匆匆趕來,宣讀玉帝聖旨,封楊戩為灌口神君,楊嬋為灌口神女,就連陸愉都封了個炎山神女。
“神君,接旨罷。”天奴滿麵笑容,將那聖旨往楊戩麵前一遞,明顯拿準了是他說了算。
楊戩轉身便走,楊嬋也隻作沒看見,眼皮一垂,跟在他身後。
天奴驚詫地破了音:“這,這是天旨,你敢違抗天命!”
“喊什麼?”陸愉笑著伸出手,搭在那帛書上,天奴見她識相,神色稍顯平靜,而後便眼見著手中帛書上升了股邪火,眼前的女子語氣輕柔,一雙碧眸說不出的妖異,像蠱惑人心的美人蛇,“哪有什麼天旨呀?”
她說完這句,轉身大步跟上楊戩兄妹二人,天奴呆愣著,捧著滿手的灰,天界的風輕輕吹拂,將聖人旨意吹了個幹幹淨淨。
下界水災已退,灌江口百姓也撤出楊府,且還算有心,楊戩回家時,宅院已被收拾妥當,幾乎還原了他記憶中的家。唯一的不同便是院內水缸中的蓮,從前的那株在他家破之日因法力衝撞零落,不知是誰又種了株新的,花苞未開,提醒著他終有不同。
“接下來作何打算?”這句本是楊戩想問陸愉,卻被陸愉先問了他。
楊戩心中早有打算,卻不知該不該與她說,他與天界的爭鬥不是一汪渾水那麼簡單,而是無盡的漩渦,陷進來的人越少越好,陸愉本領高強,可以利用,有她幫忙能增加不少勝算,楊戩卻不想。他有多想把楊嬋從這裏麵摘出去,就有多想把陸愉也推走。
“我母親最想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過凡人的生活,我不能替她報仇,總要替她做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