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皇宮不大,起碼不似傳說中那樣氣派,宮內一切從簡,連侍候的童子童女都不多,均在殿外侯著,殿裏紅綃帳暖,睡著相擁的伏羲和女媧,兩位古神睡夢中緊皺著眉,麵龐上有淚痕。
女媧先睜開了眼,她仔細聽了聽外頭動靜,嘟囔:“好吵。”
伏羲也醒來,睡眼惺忪地往她懷裏鑽:“不理了,我們不理了……”
女媧不言,推開他,兀自下床踩好了繡鞋,山下人們的聲音紛紛雜雜,傳進她耳朵裏。他們說,如此神跡,定是女媧娘娘又出了媧皇宮,巡遊人間,可她剛在睡夢中被這聲音吵醒,哪兒也沒去,她亦無力離開此地。
天邊七彩雲霞緩緩飄來,無數落花散下雲端,花香混著香火味,不倫不類,一眾女仙降落雲端,擁著為首的華貴美婦,正是從不輕易踏出南天門的王母。
天女散花,好一出神跡,女媧想著。
“見過女媧娘娘。”
“何事?”
女媧不欲寒暄,她當下最為珍視時間,不願浪費功夫。
“這……”王母看了看左右,“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兄長正在休息,宮中不便待客,你有什麼話在此處說便好。”
王母這才後悔為了排場帶了這許多女官下凡來,隻好屏退她們:“我與娘娘有要事要談,許你們在人間遊玩一天,各自去吧。”
“謝謝母後!”她座下女仙中,數小女兒八妹最活潑,當即拉起剛剛麵壁放出來的七兒的手,讓這唯一來過人間的姐姐帶她玩去,有她帶頭,各位女仙才敢離去。
守門的童子童女們亦退下,王母這才說明來意:“此次前來,是想和娘娘求個泥偶。”
“哦,想要個什麼樣的?”
“要有一顆心,如娘娘愛慕人皇一般的心,”王母微笑,“我想把他送給一個可憐的女人,她需要一個丈夫,我想讓他們相愛。”
女媧活得太久,縱然沒有通天徹地的神目,也能從王母的笑容裏窺見險惡,但她不想理會,千萬年來她經曆了太多事情,已經足夠疲憊,她活得太久了,馬上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在此之前,她流放了視若己出的靈珠子,散盡了洞中珍寶,封閉了媧皇宮,大限將至,她隻想盡可能多的與伏羲在一起。
女媧走進宮殿內,在架子上的眾多泥偶中,選擇了唯一沒有捏五官的那一個,捧起它,腦海又閃過王母的笑容,她忽然念起自己不隻是伏羲的愛侶,還是人的母親,她慈悲起來,將人偶胸膛剖開,又翻找出許久之前補天時留下的最後一塊五彩石,揉成指蓋大小的一個,塞進了人偶體內。
女媧走出宮殿,把人偶拋給王母:“你隻需告訴他,那人的名字,再給他見見那人的樣子,隻要他們相遇,就一定會愛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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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華山的那一天,楊戩停下了腳步,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裏還叫桃山,如今已經更名華山,由他封神時的袍澤蔣雄掌管,他本不想停留,但這裏死氣沉沉,滿是妖邪之氣,讓人不得不在意。
哮天犬嗅了嗅:“主人,死人的味道,好多死人。”
“讓人不舒服,”陸愉喃喃,詢問他,“要去看看嗎?”
她也記得這裏,這並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地方,她不確定楊戩和楊嬋是否想去,如果他們不去的話,她想獨自去看看。
“二哥,我想去看看。”楊嬋毫不猶豫道。
楊戩已經邁步往山上走:“此處妖異,萬事小心。”
他緩閉眸,以天眼去看,隻見妖魔橫行,有如煉獄,華山之上既沒有人,也沒有神靈,蔣雄的廟宇和神像被拆的七零八落,偌大的華山,連一個土地也沒有。
越往上走,妖風越大,楊戩走在最前頭,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兩邊的暗林中都是虎視眈眈的鬼怪,沒有絲毫藏匿之意,各個蠢蠢欲動,鬼影閃爍。
陸愉手中拈了火苗,準備隨時應對。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咒語自楊戩口中出,裹著神力席卷八方,他每一步踏下去都有修為尚淺的妖魔形神俱滅,“凶穢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最後一句念完,他回頭,望著身後被黑暗阻斷的來時路,歎了口氣:“燒吧,不需留活口,山上自有大妖。”
陸愉手中的小火苗拋出去,滾成火球,撞進無邊黑暗中,伴著聲聲慘叫,越燒越旺。
楊嬋驚道:“竟有這麼多妖,人間有這樣的地方,天庭竟不管嗎?”
“烏合之眾,天庭如此放任,隻怕是故意的。”楊戩道。
“何人在此造次?”渾厚的聲音自山頂傳來。
楊戩止步,微笑:“下來說話,便饒你一命。”
“放肆!”
“滾下來!”楊戩厲喝,手中折扇甩開,龍鳴聲直衝雲霄。
“楊……楊……”那妖魔似乎聽聞過他這武器,既認出,便不敢叫他的名字,隻敢稱尊號,“清源妙道真君!”